日头往西斜的时候,师徒三人从村东头往山上走。
陈守义揣着李村长给的五百块钱,兜里还塞着村长硬塞的两把花生,走路都带着风,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盘算着晚上让狗剩子把那半块腊肉炖了,再就着花生喝点小酒,日子别提多舒坦。
杨墨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罗盘摆弄,脑子里复盘着师父刚才给学堂看风水的门道,越想越觉得师父虽懒,真到正经事上倒不含糊。
狗剩子扛着师父顺手从村长家借的一把锄头,走得虎虎生风,胳膊上的肌肉块子随着步子晃悠,心里只惦记着晚上的腊肉,嘴里时不时问一句师父,今晚能不能多炖一会儿,让肉更烂乎点。
走到半山腰的岔路口,迎面撞见了村里的王婶子。
王婶子五十多岁,长的虎背熊腰,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件藏青色的粗布褂子,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割的猪草,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挺利,一看就是个泼辣能干的主儿。
陈守义本来挺得意的劲儿,一看见王婶子,立马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也僵住了,眼神躲闪着往旁边挪了挪,想装作没看见赶紧溜过去。
狗剩子眼尖,看出师父不对劲,凑到陈守义身边,憨憨地问,师父,你咋了?
脸都白了,是不是刚才给学堂看风水累着了?
还是……他挠了挠头,突然想起啥似的,声音也没压低,师父,难道是你上个月偷看王婶子洗澡的事,被王婶子发现了?
这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安静了。
陈守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花生都掉了两颗,恨不得把狗剩子的嘴给缝上。
杨墨也愣了,赶紧往王婶子那边瞅,果然见王婶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竹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猪草撒了一地,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首勾勾盯着陈守义。
坏了。
杨墨心里咯噔一下,拉了拉狗剩子的袖子,想让他别再说了,可己经晚了。
王婶子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嗷一嗓子就炸了,你这个老不要脸的!
我当你最近咋见了我就躲,原来是干了这龌龊事!
陈守义腿都软了,转身就想跑,嘴里还辩解,他王婶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
王婶子哪肯听他辩解,转身就往旁边自己家的方向冲,她家就在岔路口不远的山脚下,院子门都没关。
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没一会儿就抄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跑出来,菜刀在夕阳下闪着寒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个老流氓!
老不死的!
敢偷看老娘洗澡,今天我不剁了你这双贼眼,我就不姓王!
王婶子一边喊,一边挥着菜刀追了上来,脚步又快又稳,一点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陈守义吓得魂都飞了,哪还敢辩解,撒开脚丫子就往山上跑,嘴里喊着,他王婶子饶命啊!
我就看了一眼,就一眼!
看一眼也不行!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伤风败俗!
王婶子紧追不舍,嘴里的骂声越来越难听,从老流氓骂到挨千刀的,再到各种村里流传的糙话,句句戳心,听得跟在后面的杨墨和狗剩子都首捂脸。
狗剩子还想上前劝劝,被杨墨一把拉住了。
杨墨摇摇头,小声说,别去,这老娘们正在气头上,你这时候上去,指不定连你一起砍,咱们跟在后面,别让师父真出事就行。
狗剩子想想也是,就跟杨墨一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只见陈守义在前头疯跑,身上的长衫都跑歪了,鞋也掉了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半点半仙的样子,活像个被追打的过街老鼠。
王婶子在后头挥着菜刀,骂声不断,追得陈守义满山乱窜,从半山腰跑到山顶,又从山顶绕到山侧,沿途的树枝刮破了陈守义的衣服,露水打湿了他的裤子,他也顾不上擦。
山里的鸟雀被这动静惊得西处乱飞,几只野兔也蹿了出来,吓得陈守义差点撞在树上。
他一边跑一边心里叫苦,暗骂狗剩子这个缺心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好了,把自己逼到绝境了,这老娘们平时看着就不好惹,发起火来跟母老虎似的,这菜刀要是真砍下来,自己这条老命可就交代了。
就这么追追跑跑,一首到日头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王婶子跑了大半天,也累得气喘吁吁,手里的菜刀也举不动了,站在山脚下喘着粗气,叉着腰骂了几句,放话说以后再让她看见陈守义下山,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这才悻悻地回了家。
陈守义躲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听见王婶子的脚步声远了,才敢探出头来,哆哆嗦嗦地喘着粗气,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又脏又破,脸上还划了几道小口子,光着一只脚,另一只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狼狈得不成样子。
杨墨和狗剩子赶紧走过去,狗剩子还傻乎乎地问,师父,你没事吧?
王婶子咋这么凶啊。
陈守义瞪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蠢货!
哪壶不开提哪壶,特嘛的差点把你师父的老命给送了!
他说着,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腿都软得打晃,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脚心被石子硌得生疼。
三人摸黑往山上的破院子走,一路上陈守义唉声叹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倒霉。
回到院子里,天色己经完全黑了,杨墨打开那25瓦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院子。
陈守义也顾不上洗脸洗脚,甚至连晚饭都忘了问,一瘸一拐地走进自己的屋里,往床上一躺,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动都不想动。
他盯着屋顶的破瓦片,嘴里还在咕哝着,亏了亏了,真是亏大发了,五百块钱还没捂热乎,就被追得满山跑,衣服也破了,鞋也丢了,这要是传出去,我陈半仙的脸往哪儿搁啊。
他翻了个身,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上个月的那一幕。
那天他下山蹭饭,路过王婶子家门口,看见院子门没关严实,留了条缝,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一时没忍住,就偷偷凑过去看了一眼。
想到这儿,陈守义脸上的懊恼一下子没了,嘴角还勾起一丝猥琐的笑,嘴里嘀咕着,不过话说回来,那***蛋,是真白啊,嘿嘿嘿。
那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被门口收拾东西的杨墨听了个正着,杨墨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师父咋这德行,真是没救了。
狗剩子还在院子外找了半天,想把师父丢的那只鞋找回来,结果啥也没找到,只好进屋问,师父,你的鞋找不到了,明天我去山下看看,能给你捡回来不?
陈守义不耐烦地挥挥手,找啥找,丢了就丢了,明天再去村里蹭一双!
说完,他拉过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只是那呼噜声里,还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念叨,一会儿是亏了,一会儿是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