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了,他留给我唯一的遗言,是让我不要吃二姨做的第三道菜。除夕家宴,
二姨果然亲自下厨。她端上第三道菜时,热情地给每个人都夹了一筷子,唯独好像忘了我。
她笑着说:“小雅不爱吃鱼,这福气就不给她了。”我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心里没有波澜。当第一个人倒下时,所有人都慌了。只有我,静静地坐在那里,
想起了爷爷闭眼前的眼神。他不是糊涂,他是在救我的命。01除夕夜的冷风,
刮得窗户嗡嗡作响。屋子里却暖气融融,灯火通明。一大家子人围着红木圆桌,欢声笑语,
其乐融融。这是爷爷走后的第一个春节。二姨李琴系着围裙,满面红光地从厨房里进进出出,
像一只殷勤的蝴蝶。“来来来,大菜上桌咯!”她高声唱喏,
将一盘巨大的清蒸鲈鱼重重放在桌子中央。白瓷盘上,鱼身完整,葱丝姜片点缀其间,
热气腾腾,酱香四溢。“年年有余,福气满满!”二姨笑着,拿起公筷,开始分鱼。“爸妈,
你们先尝。”她给姥姥姥爷夹去最肥美的鱼腹肉。“三弟,三弟妹,你们也多吃点,
今年生意肯定更旺!”她又热情地转向我三叔三婶。筷子在桌上飞舞,
每个人碗里都堆起一小块雪白的鱼肉。最后,公筷悬停在半空。二姨像是才想起什么,
带着歉意看向我。“哎呀,看我这记性。”她夸张地拍了下额头,“小雅不爱吃鱼,
这福气就不给她了。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我身上。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确实,
从小我就不爱吃鱼,嫌刺多。这成了我一个众所周知的习惯。“没事,你们吃吧。我低声说,
夹了一口面前的青菜。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二姐这手艺,真是绝了。
“这鱼鲜得眉毛都要掉了。我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看着那块块鱼肉被送进食道,
心里一片死寂。爷爷临终前,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嘴唇翕动,用尽最后力气说:“别吃……你二姨的……第三道菜。第三道菜,就是这道鱼。
突然,一声刺耳的异响划破了满室的祥和。是筷子掉落在地的声音。所有人循声望去。
三叔苏明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明远,你怎么了?”三婶惊慌地拍着他的背。话音未落,
三叔猛地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子重重摔在地上。他口吐白沫,四肢开始剧烈抽搐。“啊——!
”尖叫声终于爆发了。姥姥最先反应过来,她颤抖着站起身,刚想过去,身子一软,
也瘫倒在地。紧接着,是三婶,是我的小姨,姨夫,表哥……一个接一个,
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他们倒下的姿势各不相同,但症状都一样。面色发青,呼吸困难,
剧烈抽搐。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宴会厅,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呕吐声,***声,
桌椅倒地的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恐怖的交响。唯一还站着的,是二姨李琴。她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像是被吓傻了。几秒钟后,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 120!快打 120!”我坐在原位,一动未动。
血液好像凝固了,手脚冰凉。眼前的一切仿佛一部失焦的默片,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
我只看得到那些扭曲痛苦的脸,和我面前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福气鱼”。爷爷,
您不是糊涂了。您是在救我的命。混乱中,二姨李琴拨完电话,抬起头。
她的目光越过一地狼藉,精准地锁定了我。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怨毒,
和未能得逞的疑惑。为什么,你没有倒下?我的心脏骤然一缩。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刺破了小区的宁静。白大褂们冲了进来,场面更加混乱。警察也来了。他们拉起警戒线,
开始初步问话。“你叫什么名字?”“苏雅。“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我的家人。
“你为什么没事?”一个年轻的警察目光锐利地盯着我。我喉咙发干,
只能重复那个最苍白的事实。“我……我没吃那道鱼。“为什么不吃?”“我不喜欢吃鱼。
我的回答在当时的场景下,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可疑。这时,二姨李琴哭着扑了过来,
抓住警察的胳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啊!”她哭得声泪俱下,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她一边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我,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小雅这孩子,平时性子就有点孤僻,
不太合群……前阵子还为了老爷子的遗产,跟家里闹过不愉快……”我浑身的血,
一瞬间冷透了。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悲痛”与“关切”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平日里对我嘘寒问暖、热情备至的二姨,此刻化身为一个手持利刃的刽子手,
毫不犹豫地将刀捅向我。周围的亲戚们也赶来了,听到二姨的话,看向我的眼神立刻变了。
怀疑,鄙夷,愤怒。我百口莫辩。我只能一遍遍重复:“我没有。我没吃。可是在他们听来,
这无异于默认。我被孤立在人群中央,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只有我知道,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知情者。爷爷临终前抓住我的那只手,那份灼人的力量,
仿佛还残留在我的皮肤上。那是此刻,我唯一的支撑。02医院的走廊里,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钻进鼻腔,让人一阵阵犯恶心。抢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是食物中毒,
具体中的什么毒还需要化验。“但情况还不稳定,都要转入 ICU 观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ICU”三个字揪紧了心。二姨李琴第一个冲上去,
抓住医生的手,哭得肝肠寸断。“医生,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她演得太逼真了,以至于那些匆匆赶来的远房亲戚都围着她,
好言安慰。“琴姐,别太伤心了,人没事就好。是啊,会好起来的。李琴靠在墙上,
用手帕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不经意”地,
对着来看望三叔的三婶的大姐说道:“唉,都怪我,要是不办这个年夜饭就好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好端端的……”她哽咽着,话锋一转。“其实小雅这孩子,
心眼不坏,就是有点钻牛角尖。“前些天,她还跟老爷子吵,说老爷子偏心,
要把老房子留给孙子,不留给她这个孙女……”“我们都劝她,说都是一家人,
何必计较这些。“谁知道她心里就存了怨气……唉……”她每说一句,
三婶大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她说完,三婶大姐的脸上已经满是怒火。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猛地转身,几步冲到我面前。“苏雅!
”她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你这个白眼狼!你还有没有良心!
”一个响亮的耳光,没有任何预兆地扇在我的脸上。***辣的疼,
从左边脸颊瞬间蔓延到整个大脑。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你三叔平时多疼你!
你竟然为了点破房子,下这么狠的手!你怎么这么恶毒!”三婶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我的额头。
我被打懵了,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解释,我想说不是我,
我想说爷爷根本没提过房子的事。可我的嘴唇抖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所有亲戚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鄙夷、憎恨、厌恶。没有人愿意听我解释。
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那个为了遗产毒害全家的恶毒侄女。李琴假惺惺地跑过来,
一把拉开三婶,将我护在身后。“弟妹,你冷静点!别这样!”她抱着我,
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胳膊。她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恶毒地低语:“小杂种,斗不过我吧。然后,她抬起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小雅,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一时糊涂。“快,快跟你三婶道个歉,说你错了。
她虚伪的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她不是在劝架,她是在用这种方式,
坐实我的罪名,将我彻底钉在耻辱柱上。“滚!”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
李琴踉跄了一下,立刻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一推,
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你还敢动手!”“滚出医院!
我们苏家没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滚!”谩骂声,推搡,冰冷的指责。
我像一片暴风雨中的破叶子,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推出了医院大门。
厚重的玻璃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外面,是冰冷的冬夜。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比刚才那个耳光还要疼。我穿着单薄的居家服,被赶了出来。
手机,钱包,钥匙,所有东西都留在了老宅。我无处可去。巨大的孤独和绝望,
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蹲在路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我没有哭。
眼泪在刚才那一耳光之后,就流干了。我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深入骨髓的冷,
和燃烧心脏的恨。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让爷爷死不瞑目。我不能让那个真正的凶手,
踩着我的尸骨,逍遥法外。我抬起头,看向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我必须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我必须把李琴那张虚伪的面具,
亲手撕下来。03夜色深沉,老宅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里。
大门上交叉贴着白色的封条,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这里是案发现场,
已经被封锁了。我绕到宅子后面,那里有一面低矮的围墙。墙头上布满了碎玻璃,
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找了块砖头垫脚,忍着手掌被划破的刺痛,翻了进去。后院的窗户,
爷爷总是习惯留一道缝通风。我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像个贼一样,
钻进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屋子里一片狼藉,维持着中毒事件发生时的混乱模样。
空气中还弥漫着食物和呕吐物混合的诡异气味。我没有在客厅停留,径直走向爷爷的房间。
这里是我唯一的希望。爷爷的房间很整洁,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开始回忆爷爷平时的习惯。他喜欢下棋,
每天都要打好几遍棋谱。我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梅花谱》。
一页一页地翻过。在棋谱的中间,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旧报纸。报纸已经泛黄,边缘脆弱。
我小心地展开,发现上面有一处被红笔圈了起来。那是一则二十年前的社会新闻,
标题是《“金蟾”集资神话破灭,主犯张某某落网》。我皱起眉,
完全不明白这和投毒案有什么关系。张某某?这个姓氏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又将目光移回书桌,开始检查爷爷的笔筒,砚台,每一本书。一无所获。最后,
我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那是一个很老式的床头柜,下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小时候捉迷藏,我最喜欢躲在那里。我蹲下身,摸索着打开了暗格。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铁皮日记本,
和一把更小的黄铜钥匙。钥匙和锁,却不是一套的。我试着用钥匙去开日记本上的锁,
根本插不进去。这把钥匙是用来开别的东西的。可日记本的锁,又该用什么来开?
我把钥匙和日记本紧紧攥在手里,这是目前唯一的收获。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么晚了,会是谁?警察?
还是……我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躲进了衣柜里,屏住了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
停在了老宅门口。我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然后是门被打开的轻响。封条被撕开了!
进来的人不是警察!脚步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伴随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死老头子……到底把东西放哪了……”一个压抑着怒气、无比熟悉的女声传来。
是二姨李琴!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守着吗?她竟然也偷偷跑回来了!
她在找什么?难道也是爷爷留下的东西?我的心狂跳不止,躲在漆黑的衣柜里,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而猎人就在外面,一步步地逼近。
04二姨李琴在客厅里翻找了很久。我听到柜门被粗暴地拉开,
抽屉被一个个抽出来又推回去的声音。她似乎很急躁,动作越来越大。
“没有……这里也没有……”她低声咒骂着,听起来气急败坏。幸运的是,
她没有进爷爷的房间,似乎笃定东西不会在这里。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她大概是翻找无果,
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我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又在衣柜里煎熬了漫长的五分钟,
才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确认她真的走了,我才全身脱力地滑坐到地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会被发现。恐惧过后,是更深的疑惑。
李琴到底在找什么?我摊开手心,看着那张泛黄的旧报纸。《“金蟾”集资神話破灭,
主犯张某某落网》。二姨夫,就姓张。他的全名叫张伟。一个可怕的猜测,像一颗种子,
在我心里迅速生根发芽。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对家里的事情印象模糊。但我隐约记得,
二姨夫家好像出过一次很大的变故,生意上亏了一大笔钱,从此一蹶不振。难道,
就和这个集资案有关?我不敢再在老宅多待,把报纸和日记本、钥匙都贴身藏好,
从后窗原路返回。冬夜的街头,寒风刺骨。我找了一个 24 小时营业的快餐店,
缩在角落里。我用店里的公共电脑上网,搜索二十年前那桩“金蟾集资案”。年代久远,
网上的信息零零碎碎,不成体系。我只查到那是一起当年轰动全市的非法集资诈骗案,
无数家庭血本无归,主犯张德才被判了重刑。张德才……二姨夫叫张伟。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我需要更确切的信息。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王爷爷。
他是爷爷的老战友,也是一名退休的老片警,当年就在我们这个片区工作。
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我用快餐店的公用电话,拨通了王爷爷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哪位?”王爷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王爷爷,是我,
苏雅。“小雅?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他显然也听说了我家里的事。我没有时间寒暄,
用最快的语速,把我被赶出医院、潜回老宅、发现报纸以及我的猜测,全都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王爷爷?您还在听吗?”“小雅,
你现在在哪里?”王爷爷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我告诉了他我的位置。“你待在那里别动,
哪儿也别去,我马上过来!”半小时后,王爷爷穿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出现在快餐店门口。
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杯热豆浆。“孩子,苦了你了。我摇摇头,
把那张旧报纸递给他。他戴上老花镜,凑在灯下仔细看了看,脸色愈发沉重。
“这件事……我知道。他缓缓开口,“当年那个张德才,就是你二姨夫张伟的亲哥哥。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先别急,我得去帮你打听一下更具体的情况,
尤其是当年你爷爷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王爷爷站起身,“你信得过我,
就在这里等我消息。“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他严肃地看着我,“李琴这个女人,
不简单。“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千万要小心她。我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王爷爷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第一次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我不再是孤军奋战了。05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我在快餐店的角落里坐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王爷爷的电话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也很清晰。“小雅,
都查清楚了。“你猜的没错,你二姨夫张伟,当年就是那个集资案的深度参与者。
“他把他哥张德才吹嘘的‘发财梦’当了真,不仅投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借了高利贷,
就等着一夜暴富。王爷爷顿了顿,继续说道:“关键点来了。“据当年的卷宗和邻居的回忆,
你爷爷当时看出了这是个骗局,苦口婆心地劝张伟收手。“张伟那时候被冲昏了头,
根本不听劝,反而觉得你爷爷是嫉妒他要发财。“后来案发,张伟血本无归,
还欠了一***债。“因为你爷爷劝过他,他算是踩了刹车,
没有把从亲戚那借来的最后一笔钱投进去,所以没有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但也就是因为这个,他错过了在骗局彻底崩盘前,跟着他哥卷钱跑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