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元让我滚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里。胃里插着管子,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恶心。
前一天晚上,为了帮他签下城南那块地,我陪王总喝了多少,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是被人抬上车的。再醒过来,就是胃穿孔。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周启元,
是他的白月光,裴柔。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白色长裙,头发柔顺地披着,
脸上带着那种无辜又悲悯的表情,好像我是只被车碾过的小猫。她手里拎着一个果篮,
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一点声响。“姜珂姐,你还好吗?启元哥很担心你。
”她的声音也是软的,像棉花糖。我看着她,没力气说话,胃里还在抽痛。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很自然地拿起一个苹果,
用带来的水果刀慢慢地削皮。“启元哥公司还有个很重要的会,就让我先来看看你。
”苹果皮在她手里,连成一条完整的线,没断。我闭上眼。我懂了。五年了。
周启元把我从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一手提拔成他的首席秘书。整个公司都知道,
我是他最利的一把刀,也是最贴心的一面盾。我能半夜三点起来给他改方案,
也能在酒桌上笑着喝倒一桌子老男人。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未来的周太太。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不是。我只是个影子。因为我这张脸,有三分像五年前出国的裴柔。现在,正主回来了。
我这个影子,也该消失了。果然,裴柔削完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然后从她那个精致的鳄鱼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我的床头柜上。“姜珂姐,
这是启元哥的一点心意。”她把支票往我这边推了推。“五十万。他说,这五年,你辛苦了。
”我睁开眼,盯着那张纸。五十万。我这五年,用半条命给他换来的商业帝国,在他眼里,
就值五十万。“密码是六个八。”裴柔的声音还在响,“启元哥说,你是个聪明人,
知道该怎么做。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他了。”我看着她那张写满“胜利”二字的脸,
忽然觉得胃不那么疼了。我撑着床坐起来,动作很慢,扯得伤口有点疼。
我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血一下子冒了出来,滴在白色的床单上。裴柔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没理她,伸手拿起那张支票。然后,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
把它撕得粉碎。“回去告诉周启元。”我的嗓子很哑,像砂纸磨过,“他的钱,我嫌脏。
”裴柔的脸白了。我把纸屑扔在她那双名贵的白色高跟鞋上,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头很晕,
但我站稳了。“还有。”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叫我姐,你不够格。
”我没回公司,直接回了我租的公寓。那套公寓也是周启元名下的,离公司近,
方便我随叫随到。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我拉着箱子准备走的时候,
周启元来了。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门口,挡住了我的路。
他看着我手里的行李箱,眉头皱了起来。“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很冷,
带着一种惯有的高高在上。“周总。”我抬头看着他,很平静地叫他,“麻烦让一下,
我要走了。”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冷静。他伸手想来抓我的手腕,被我躲开了。“姜珂,
别耍小性子。”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耐烦,“我知道你委屈。那五十万,你要是嫌少,
我可以再加。”我笑了。“周启元,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标价?
”我看着这个我跟了五年的男人,“我的胃,我的肝,我的命,在你眼里值多少钱?
”他被我问得噎住了。“那块地,王总已经答应签了。我喝进医院,
给你换来至少五个亿的利润。你用五十万打发我?”我一步一步逼近他,“你是不是觉得,
我姜珂离了你,就活不了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那你还想怎么样?”“不怎么样。
”我停在他面前,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水味,现在只觉得恶心。
“我祝你和裴柔,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完,我绕过他,拉着箱子就走。他没有再拦我。
我走到电梯口,按了向下的按钮。电梯门打开,我走了进去。门关上的前一秒,
我听见他在后面说。“姜珂,你会后悔的。没有我,你在这个行业,寸步难行。
”我对着电梯光滑的门,露出了一个笑。后悔?周启元,你等着。我会让你知道,
谁才会真的后悔。我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这是周启元的手段,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这个人,控制欲强到变态,不允许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我当着裴柔的面撕了支票,
就是公开打他的脸。他要是不搞我,他就不是周启元了。
我把行李箱寄存在地铁站的储物柜里,身上所有的现金加起来,不到一百块。我用这笔钱,
找了个最便宜的城中村单间住下。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桌子,连窗户都没有,
空气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房东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看我一个年轻姑娘拉着箱子,
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押一付三,水电另算。”她吐着瓜子皮说。
“我能不能……只付一个月的?”我口袋里就那么点钱。她上下打量我,眼神变得有点鄙夷。
“没钱你租什么房?”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可能是我眼神太冷,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先住一个月,下个月再交不上就立马滚蛋!”我住下了。
晚上,我用剩下的钱买了桶泡面。热水冲下去,廉价的香精味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胃里还有点隐隐作痛,但我必须吃东西,我需要力气。
周启元以为他能困死我。他封了我的钱,毁了我的名声。我猜,现在整个圈子里,
大概都在传我是个忘恩负义、妄图上位的捞女。不会有任何一家正经公司敢要我。
他想看我走投无路,回去求他。我偏不。我打开我那个用了五年的笔记本电脑,
连上房间里时断时续的wifi,开始在网上搜索信息。我不能去大公司,那就自己干。
我没本钱,那就做点不需要本钱的生意。我脑子里,
存着这五年来接触过的所有项目信息、客户资料、人脉关系。这是周启元给不了我,
也拿不走的财富。他打压我,是因为他怕我。他知道我的能力。他更知道,
我知道他太多秘密。比如,他公司那个引以为傲的“智能办公系统”,
核心代码其实不是他们自己研发的,而是多年前收购一家小公司时,连带买来的。
当时那个小公司的创始人,一个姓许的技术大牛,因为不肯同流合污,
被周启元用手段逼走了。而那个系统的底层架构,有一个巨大的漏洞。这个漏洞,
只有我和周启元,还有那个老许知道。周启元一直没去修复它,因为修复成本太高,
而且他觉得没人会发现。这就是我的机会。我需要的,不是去跟他抢客户,
而是去创造一种他看不上,也做不了的生意。专门为那些被大公司忽略的小微企业,
提供定制化的信息安全服务。我的启动资金,就是我这颗脑子,和一颗想弄死他的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几乎没出门。每天就是泡面,喝自来水。
我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做市场调研,写商业计划书,分析那些小企业的痛点。我发现,
这些小老板,他们不怕花钱,就怕钱花得不明不白。市面上那些标准化的软件,
对他们来说功能太多,用不上,还死贵。他们需要的,
是那种轻便、安全、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东西。而我,正好可以提供。计划书的雏形出来了,
但我缺一个关键人物。那个被周启元逼走的技术大牛,许工。我花了两天时间,
翻遍了所有的行业论坛和技术博客,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程序员交流群里,
找到了一个疑似他的账号。头像是一只秃头鹦鹉,网名叫“代码农夫”。我申请加他好友,
验证信息只写了四个字:“方舟系统。”这是当年那套被收购的系统的名字。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了。对方发来一个问号。我直接打字过去:“许工,我是姜珂。
周启元以前的秘书。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了。
然后,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字。“地址。”我约许工在一家路边的兰州拉面馆见面。
我身上只剩下二十几块钱,只够买两碗最便宜的素面。许工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
五年前,我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虽然也发量堪忧,但至少精神头还在。现在的他,
头发更稀疏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背着个双肩包,整个人都佝偻着,
像个被生活压垮了的中年男人。他在我对面坐下,眼神里全是戒备。“周启元让你来的?
”他开口,声音沙哑。“不是。”我把菜单推过去,“我辞职了。现在跟他没任何关系。
”他没看菜单,只是盯着我。“那找***什么?看我笑话?”“找你合作。”我直截了当,
“我想成立一家公司,专门做企业信息安全服务。我需要一个首席技术官。我想请你出山。
”许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小姑娘,你是不是没睡醒?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被周启元全行业封杀,名声都臭了。你找我?你图什么?”“就图你被周启元封杀。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
我知道你的技术有多牛。我也知道,‘方舟系统’的后门,是你故意留下的。
”许工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来,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身体前倾,声音也压得很低,“那个后门,可以绕过所有防火墙,
直接访问系统的核心数据。对不对?你留着它,就是想等有朝一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我,额头上渗出了汗。店里的小伙计端着面过来了。“两碗拉面,谁的?
”“都是我们的。”我示意小伙计把面放下。热气腾腾的面,稍微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我拿起筷子,说:“许工,坐下吃。吃饱了,我们再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坐下了。
他没动筷子,只是看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想干的,和你一样。
”我挑起一筷子面,慢慢地说,“把周启元从他那个王座上,拉下来,摔个粉碎。
”许工的喉结动了动。“我没钱,没资源,甚至连个办公地点都没有。”我坦白道,
“我唯一的本钱,就是我脑子里的东西,和我手里的这份计划书。”我把打印出来的几页纸,
推到他面前。他拿起那份粗糙的计划书,一页一页地看。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面都快凉了,他才看完。他放下计划书,抬头看我。“想法不错。但是,没用。
我们没有启动资金,没有客户,更没有能跟周启元抗衡的实力。就是个笑话。”“资金,
我们可以想办法。客户,我们可以从最小的开始找。实力,是一点点积累的。”我说,
“许工,你甘心吗?你这辈子最牛的技术,成了周启元赚钱的工具,而你自己,
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写点不痛不痒的代码?”我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捏着筷子的手,指节都发白了。“我不需要你马上答复我。
”我把我的手机号写在一张餐巾纸上,推给他。“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要是决定干,
就打这个电话。你要是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就把那份计划书撕了,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
”说完,我站起来,准备去付钱。“等一下。”许工叫住我。我回头。他指着桌上的两碗面,
看着我,问:“你是不是……连这两碗面的钱,都快付不起了?”我没说话。
他从他那个旧得看不出颜色的钱包里,掏出三十块钱,拍在桌上。然后,他拿起那份计划书,
和那张写着我电话的餐巾纸,塞进他的双肩包里。他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吃完,
他擦了擦嘴,站起来,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明天早上九点,我给你打电话。
”许工真的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他没多余的废话,
就问了一句:“在哪儿干?”我说:“我家。”他沉默了一下,说:“地址发我。
”半小时后,他背着他的双肩包,出现在我那个潮湿的城中村单间门口。
他看了一眼这个连转身都困难的地方,什么也没说,走进来,从包里掏出他的笔记本电脑,
放在唯一的小桌上。“开始吧。”他说。就这样,
我们那个后来打败了整个行业的“守护者”公司,就在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宣告成立。公司成员:两人。CEO兼销售,我。CTO兼唯一程序员,许工。
公司资产:两台笔记本电脑,和我口袋里仅剩的几块钱。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地狱模式。
许工负责根据我的方案,开发一套最基础的、针对小微企业的防火墙软件。我就负责跑业务。
我把我脑子里所有潜在的客户名单都列了出来,然后一个个筛选。
我不能找那些跟周启元有业务往来的,也不能找那些太大的公司。我的目标,
就是那些开在街头巷尾,有点小钱,但又不懂技术,急需数字化管理,又怕被骗的小老板。
第一个目标,我选定了一家连锁洗脚城的老板,姓李。我见过这个李老板几次,
陪周启元去应酬的时候。他是个很精明的胖子,文化不高,但生意做得很大。他最头疼的,
就是手下几百个技师的管理和排班,还有会员信息泄露的问题。我没有直接上门。我知道,
像我这样的,直接过去,连门都进不去。我花了两天时间,泡在李老板总去的那家茶馆里。
终于,让我给等到了。他正跟人打牌,手气好像不怎么好,一脸的烦躁。
我瞅准一个他上厕所的空档,跟了进去。在洗手台,我装作不经意地跟他并排站着,
一边洗手一边开口。“李老板,最近生意兴隆啊。”他斜眼看了我一下,没认出我。
“你谁啊?”“以前跟周总见过您几次。”我递上一张我自己印的简陋名片,
上面就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和一个公司名,“守护者信息安全”。他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一脸的莫名其妙。“信息安全?搞电脑的?找***嘛,我这又不是高科技公司。”“李老板,
你手下几百个技师,每天的排班、上钟、客户预约,是不是还用本子记?”我笑着问。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您的几千个会员,手机号、消费记录,
是不是就存在前台那台破电脑的Excel表里?万一哪天电脑坏了,或者前台把资料卖了,
您这损失可就大了。”我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点。他脸色变了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给李老板您,免费提供一套系统。”我说,“专门管理您的技师和会员。
手机上就能操作,简单,方便,最重要的是,安全。所有数据加密,除了您谁也看不到。
”“免费?”李老板笑了,一脸的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小姑娘,你当我傻?
”“不傻。”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系统免费给您用三个月。三个月后,
您要是觉得好用,就给我一万块钱一年的服务费。您要是觉得不好用,我帮您把系统删了,
分文不取,就当交个朋友。”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你跟周启元什么关系?”他突然问。
“我现在,是他最大的敌人。”我回答得很干脆。他好像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又或许是“免费”两个字打动了他。他把我的名片塞进口袋。“行。我让我助理联系你。
”说完,他擦干手,走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苍白,但眼睛很亮。我知道,
这第一步,我走成了。李老板的助理很快联系了我。我带着许工,去了李老板的洗脚城总部。
那地方装修得金碧辉煌,搞得我跟许工两个穿着朴素的人,跟误入皇宫的乞丐一样。
李老板没见我们,是他那个助理接待的。助理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一脸的精英范儿,
看我们的眼神,带着点轻视。“李总很忙。”他把我们领到一个小会议室,“系统带来了吗?
演示一下吧。”许工打开电脑,开始演示我们这几天熬夜赶出来的系统。系统界面很简单,
甚至有点丑。但功能非常实用。技师管理、客户预约、会员充值、财务报表,一目了然。
助理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个系统,安全怎么保证?”“三层加密,
数据实时备份在云端,并且做了物理隔离。”许工解释道。“听不懂。”助理摆摆手,
“你就说,会不会被人黑?”除非对方是国家级的黑客,否则,不可能。
”许工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底气。助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让我们回去了。
我跟许工心里都有点没底。这事儿,到底成不成?等了两天,没消息。我有点坐不住了。
第三天,我直接杀到了李老板常去的那家茶馆。他还在打牌。我没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天黑,他才出来。看见我,他一点也不意外。“小姑娘,挺执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