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那如同闷雷般的吼声在殿内炸响，音波混着暴戾的魔气震得空气都在微微发颤。
陆燃刚从天道威压下松弛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咚咚声。
前脚送走执掌生死的“天债”债主，后脚就迎来索要薪饷的“人债”债主。
这穿越体验，堪称水深火热。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视线从那悬浮半空、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债务清单上移开，投向殿下那群散发着焦躁与凶悍气息的“员工”。
为首那尊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根据零碎的记忆，名为赤炎，是魔域中以勇武闻名的战将，头脑简单，性情如火。
此刻，他燃烧着魔焰的铜铃巨眼正死死锁定陆燃，仿佛下一瞬就要将这摇摇欲坠的魔宫穹顶掀翻。
他身后几名形态各异的魔将——或骨刺狰狞，或隐于黑雾——眼神中也充满了审视与不耐。
“赤炎。”
陆燃开口，声音带着经历生死谈判后的微哑，却刻意糅入了一丝属于天魔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缓缓自冰冷的骨制王座起身，这个动作带着某种天然的压迫感，让殿下的嘈杂为之一静。
“本座方才，正与天道特使商议关乎魔域存亡之要事。”
他刻意加重了“天道特使”与“存亡要事”几个字，先声夺人。
赤炎鼻腔里喷出两道带着硫磺气息的白烟，角上魔焰跳动：“尊上！
什么存亡要事，也得先让兄弟们填饱肚子！
前任尊上许诺的‘血煞魔元’拖欠至今，再不发下，魔心涣散，不等外敌来袭，咱们自己就先内讧散伙了！”
“是啊，尊上！”
“底下儿郎们怨气冲天！”
其他魔将纷纷鼓噪，声音混杂，带着噬人的躁动。
陆燃心中苦笑，这场景，与他前世面对讨薪团队何其相似。
安抚，画饼，给予希望，是唯一的选择。
他抬起手，虚虚一按。
一股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天魔威压自然弥漫，并非刻意震慑，却让殿内的喧嚣低了几分。
“赤炎，诸位，”陆燃目光扫过众魔，语气沉凝，“尔等所求，本座知晓。
但你们可知，我魔域如今己至生死边缘？”
他侧身，引众魔看向那悬浮的、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债务清单。
即便不识其上大道符文，那浩瀚的清单本身与“灭世级因果债务”几个字所散发的不祥与沉重，也足以让这些魔头感知到致命的威胁。
“此乃天道催债清单！”
陆燃声音陡然拔高，“前任行事狂悖，己令魔域背负滔天巨债！
方才那天道特使墨渊前来，便是要行‘强制清算’——换言之，要将我等尽数抹杀，以填亏空！”
“抹杀？！”
“天道怎可如此！”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连赤炎都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
他们不惧血战而死，但那源自规则层面的“抹杀”，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终极恐怖。
“肃静！”
陆燃低喝，趁势而言，“是本座，竭力周旋，以自身为质，才为魔域争得这九十日的喘息之机！”
他目光如炬，紧盯赤炎：“赤炎，你且首言，是即刻引颈就戮，形神俱灭，还是给本座些许时日，带领尔等杀出一条生路，乃至……寻一条比以往更光明的坦途？”
赤炎张了张嘴，简单的思维被“即刻抹杀”与“光明坦途”这两极信息冲击得混乱不堪。
他憋了半晌，才梗着脖子道：“可……可没有‘血煞魔元’，兄弟们修为停滞，甚至可能倒退，这……资源，绝不会少！”
陆燃斩钉截铁打断，“但绝非以往那般，依赖掠夺与那不切实际的灭世妄想。
吾等需换一种活法，一种更长久、更安稳、甚至……更能攫取海量资粮的方式！”
“换一种方式？”
众魔将面面相觑，魔域自古弱肉强食，除了抢，还能如何？
陆燃深知空谈无益，必须抛出些具体且能点燃他们贪欲的“饵”。
“即日起，魔域停止一切对外征伐劫掠。”
陆燃朗声宣布，无视赤炎等人脸上瞬间浮现的抵触，续道，“吾辈当‘对内深挖潜力，对外广开财路’！”
他行至大殿边缘，指向下方魔域那荒凉诡谲、险峻奇崛的广袤土地：“尔等眼中，那些幽冥裂隙、蚀骨毒沼、迷魂幻魔林乃是绝地险境。
然在本座眼中，此皆乃未经雕琢的‘无价宝矿’！”
“宝矿？”
赤炎与众魔将愈发茫然。
“便是能吸引仙界、人间修士，心甘情愿奉上灵石丹药，来此‘体验’一番的独特景致！”
陆燃用他们能理解的词句解释，“吾等可将其稍作规整，设为‘九幽幻境探秘’、‘魔域极限求生’等项目，收取门票！”
众魔将：“……” 让那些正道修士花钱来找罪受？
尊上莫非失了智？
“不止于此，”陆燃继续勾勒他的宏图，“我魔域独有之精纯魔气，虽暴烈难控，若能设法引导转化，或可成为一种特殊‘能源’！
吾等可尝试将其提纯压缩，售予有需之人，譬如炼器、炼丹，乃至……供给某些修炼奇诡功法的仙道修士，用以淬体或照明！”
赤炎面皮抽动了一下。
给仙人……照明？
尊上被天道吓傻了不成？
“还有尔等！”
陆燃目光扫过众将，最终定格在赤炎雄壮的身躯上，“赤炎，凭你这副威武躯壳，这股悍勇气势，稍加操练，学上几段……嗯，彰显我魔域雄风的战舞，组成‘偶像战团’巡演各界，何愁不能吸引万千……拥趸，收获海量打赏！”
“咳！”
黑雾中的魔将身形一晃。
赤炎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若魔将亦有血色），怒吼道：“尊上！
末将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登台卖弄！”
“此非卖弄，乃文化传播！
乃崭新资源渠道！”
陆燃义正辞严，“皆为魔域存续大业！
个人些许荣辱，何足挂齿！”
他不给众魔消化反驳之机，首接下令：“即刻起，魔域进入非常时期，一切行事，皆需听本座号令！
赤炎，着你整顿军纪，安抚部众，并将域内所有特异险地、资源节点详录成册，速速报来！”
“其余诸将，各归本位，稳控辖区，静候后续调遣！”
“至于修炼资粮……”陆燃略作停顿，迎上众魔渴望的目光，“待本座首项‘开源计划’初见成效后，优先补发，并论功行赏，上不封顶！”
一番连消带打，威逼利诱，辅以信息量巨大的未来蓝图，总算暂时压住了赤炎等魔将的躁动。
虽满心疑窦，但“天道抹杀”如利剑悬顶，这位新尊上又似乎真争取到了转机，且提出的法子虽闻所未闻，细想之下，竟隐隐有几分……歪理？
赤炎胸膛剧烈起伏数次，最终抱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遵令！”
旋即带着一群神色变幻不定的魔将，退出了大殿。
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陆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瘫坐回王座，只觉心神俱疲，比应对墨渊时更耗心力。
统御这群魔头，果然非易事。
他揉了揉刺痛的眉心，目光再次落向那庞大的债务数字。
九千八百万……三个月……首期一千万……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幽冥鬼屋”的计划必须立刻推进。
他需要市场数据，需要了解客户偏好，需要敲定运营模式……“看来，”陆燃低语，嘴角扯出一丝混合着疲惫与战意的苦笑，“我这魔域首席执行官的生涯，得从撰写第一份商业计划书开始了。”
他站起身，不再留恋这冰冷的王座，决定亲自巡视魔域，仔细清点一下，这个濒临破产的“公司”，究竟还藏着多少能被盘活的“不良资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