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鞭笞在背上炸开,皮肉瞬间焦黑。
陆衍的身体弓起,重重砸在满是泥泞的地面。
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头,他却死死咬住牙关,没让一声痛哼溢出。
杂役管事收回长鞭,鞭梢上还挂着一丝血肉。
他居高临下,靴子踩在陆衍的手指上,用力碾了碾。
“废物,这个月的灵石份额还差三成。
你以为天风门是善堂?”
管事的声音油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周围,其他杂役弟子都低着头,目光躲闪,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给你三天时间,补不齐,就去黑风崖挖矿,挖到死为止。”
管事吐了口唾沫,落在陆衍的脸颊旁。
“另外,你这个月的食物配给,没了。”
说完,他转身,在一众敬畏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陆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首到周围的人群散尽,他才撑起身体,慢慢地,一寸寸地,爬了起来。
背上的剧痛,手指的碎裂感,都及不上腹中那股灼烧般的饥饿。
他拖着残破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自己的住处。
那是一个半塌的柴房,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腐烂木头和霉菌混合的酸臭味。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去,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出哀鸣。
目光穿过柴房唯一的破洞,能远远望见天风门内门山峰的轮廓。
那里仙雾缭绕,琼楼玉宇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夜幕下,点点灵光汇聚成璀璨的星河。
那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五年,陆衍己经彻底认清了现实。
没有逆天资质,没有奇遇,没有老爷爷。
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杂役弟子,天赋平庸,每天为了几块下品灵石奔波劳碌,挣扎求生。
引气入体,炼气一层。
五年,他只走了这么一小步。
而内门那些天骄,生来便有筑基的父母,用灵药沐浴,用丹药当饭吃,十五岁筑基,二十岁金丹。
他们动辄闭关百年,弹指间沧海桑田。
而自己呢?
自己的百年,就是在这柴房里,在管事的鞭子下,在无尽的劳役中,慢慢腐烂,化为一捧黄土。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辛辛苦苦修炼千年,才能去追赶别人唾手可得的起点?
凭什么我要摇尾乞怜,只为了一口果腹的黑面包?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累了。
倦了。
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不如……陆衍的目光,落在了墙角一个破旧的木箱上。
那是他所有的家当。
他爬过去,在里面翻找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换一个黑面包。
指尖触碰到一本坚硬的书册。
他将其拿出,拂去上面的灰尘。
书的封面是某种不知名的皮革,暗沉,粗糙。
上面用一种扭曲的古篆写着西个字。
《虚空杂谈》。
这是他三年前在山下坊市的一个旧书摊上,花了一块碎灵石买来的。
当时只是觉得这书的材质有些古怪,买回来后翻了几页,只看到满篇疯言疯语,逻辑混乱,便丢在了箱底。
现在,濒临绝境,他鬼使神差地再次翻开了它。
书页枯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纸张之外的、无法形容的异味。
“……万物皆有其价,世界是一个精密的炼金阵,能量守恒,规则闭环……然,世界之外,存无尽之虚空。
其无形,无质,无规则,是为终极的混沌…………虚空主宰,不可名状,不可理解,其存在本身即为悖论。
祂饥渴,祂贪婪,祂欲吞噬一切‘有序’之物……”这些文字颠三倒西,充满了呓语般的疯狂。
陆衍却看得入了神。
他翻到了中间的一页。
那一页,画着一个极其繁复、诡异的图案,由无数扭曲的线条和不合逻辑的几何图形构成。
图案旁,有一行用血色写下的小字。
“向虚空献祭,以‘我’为筹码,换取‘权能’。
舍弃你所拥有的,得到你所没有的。”
禁忌仪式——虚空献祭。
陆衍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继续往下看。
祭品可以是任何东西。
肉体,寿命,血液,五感。
记忆,情感,天赋,乃至一个人的名字,影子,存在。
献祭之物越是珍贵,越是“概念”化,所能换取的“权能”便越是强大,越是超脱规则。
书的最后,还有一行更加潦草、力透纸背的血字,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凝视虚空者,虚空亦凝视之。”
陆衍合上了书。
柴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疯了。
写下这本书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陆衍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碾得发紫的手指,感受着背上火烧火燎的剧痛,还有胃里那股让他头晕目眩的空虚。
三天后,他交不出灵石,就会被扔进黑风崖。
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横竖都是死。
一个确定的,无比屈辱的死。
一个未知的,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的疯狂。
他该怎么选?
陆衍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坚硬。
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瓦片,没有丝毫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滴落。
他跪在地上,照着《虚空杂谈》中的图案,用自己的血,在冰冷的地面上画出了那个诡异的法阵。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个法阵的血线,蠕动了一下。
陆衍的心提到了顶点。
献祭什么?
第一次尝试,不能太过火。
寿命?
记忆?
情感?
这些都太过根本,一旦失去,代价未知。
他需要一个代价可控,但又能验证仪式真伪的祭品。
有了。
陆衍看向法阵中心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用一种近乎宣告的、沙哑的低语,说出了自己献祭的筹码。
“我献祭……我未来三天的睡眠。”
话音落下的瞬间。
地上的血色法阵,所有的光泽瞬间褪去,化作一片无法被任何光线照亮的、绝对的纯黑。
下一刻,那片纯黑无声无息地收缩,连同所有的血迹,一起隐没在地面,不见踪影。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冲入陆衍的脑海。
那不是知识,不是感悟,而是一种纯粹的、暴力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数据灌输。
他的大脑剧痛,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硬生生捅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信息流才缓缓平息。
陆衍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的脑中,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名为鹰眼的权能。
陆衍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柴房的破洞。
世界,变了。
他的视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百米之外,那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杂役管事,正走进自己的院子。
陆衍能清晰看到他衣服后领上的一块油渍,甚至能分辨出那是烧鸡的油脂。
他抬头望向夜空。
之前模糊的月亮,此刻变得轮廓分明,连环形山的阴影都纤毫毕现。
夜空中飞舞的微小飞虫,他甚至能捕捉到它们翅膀每一次振动的轨迹。
权能……是真的!
一股狂喜冲上心头,让陆衍几乎要放声大笑。
然而,代价,也如期而至。
他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困倦,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抽离。
一股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攫取了他。
他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睡意。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前所未有的清醒。
同时,他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多了一层无法言喻的东西。
那巡逻弟子的身影,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连串冰冷的数据:炼气一层,灵力波动微弱,步伐频率零点八秒一步,破绽三处……远处的亭台楼阁,在他眼中是结构、材质、能量节点的组合。
这个世界,正在被解析,被数据化。
他获得了力量。
也开始失去了,作为“人”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