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还是小?”
“大!
我压大!”
爱哭鬼一只手奋力扒在桌沿上,把缝绣了一圈流苏的棉麻桌布给扯歪一截,高高挥舞着自己的巨大棒棒糖。
罗比!
罗比也想玩!
“小娃娃来凑什么热闹?”
“一根草莓味的大棒棒糖,谁要跟?”
被现场推举出来的临时荷官强忍着笑,打算维持一下自己并不拥有的职业素养,周围的人哄笑作一团。
罗比疑惑不解地把肩膀上的布袋子高高昂起。
“是草莓牛奶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哗哗──”首先映入眼帘的一抹繁华似梦般的白色,优雅而神秘,静立时端庄瑰丽如昙花盛放,莲步轻移时如瑶池中舞动的白天鹅。
她层层叠叠的、落雪一般的长裙一针一线绣着花朵和蕾边,幽蓝宝石和珍珠在轻纱下晃动,脖子围着刺有玫瑰图案的项圈。
“我来,我压小。”
夫人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嘈杂的空气中响起时,人群噤声片刻。
“一盘红丝绒蛋糕。”
“啊?
……啊!
一盘红丝绒蛋糕,还有人要跟吗?”
“我。”
这回看见的是一顶张扬的黑色高礼帽,马甲和高筒靴镶嵌闪烁的金色纹饰,他的燕尾服和外罩的披风里飞出几只小小的蝙蝠,在空中嚣张地叫喊两声又消失不见。
伪绅士笑着抬抬帽沿,向在场的女士们和孩子们问好。
“一枝永不凋零的玫瑰,押小。”
“一枝、一枝金玫瑰!
还有谁要……”“我跟大!”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牌桌上的气氛变得十分热烈起来,赌注也越押越大,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三!
二!”
“一!
点数为4!
大!”
罗比的欢呼融入众人的掌声中。
“哎呀哎呀……”杰克左右摇着酒杯退至场后,无奈地笑着,看了旁边沉默不语的旧贵族一眼,见对方浑身散发着冷气、却捧着杯热腾腾的摩卡温吞地抿着,忍不住上前逗一逗。
“怎么了?
你的小宠呢,不是跟你一块儿来的吗?”
“唰──”对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他一眼,闪亮的西洋剑不偏不倚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杰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剑身,往旁边移了几毫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好吧,好吧……约瑟夫先生,怎么没见你整日心心念念的伴侣?”
“管好你自己。”
“又不是我把他弄跑的,你怎么能拿我撒气……”“唰!”
西洋剑堪堪削下他半角披风。
舞会热烈而充满活力,乐曲的旋律时而舒缓,时而激昂,在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中,少许宾客选择安静地坐在落地窗边。
由深色橡木构成的生动画框框出室外的淅淅沥沥,掀开厚重的天鹅绒帘,能透过玻璃看到对面冷清的长廊。
祂漫不经心般搅动着杯中的茶水,足下的阴影跟着翻涌起来。
尘埃与起伏的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远离着不可言说的危险。
神明绘制有繁杂诡谲的花纹的黄色长袍下,每一颗猩红的眼珠都在上下转动,最后齐齐聚焦于窗外远处,那边那扇高大的落地窗有些反光,不过并不影响祂的视野。
彩色玻璃被烧筑、拼接成圣母像的图案,画中的她流着泪、张开臂弯虚抱住光。
似乎真的有一道光从玻璃中照射出来,落在一道朦胧的、略显单薄的身影上,就像那道身影被圣洁拥抱了一样。
……兴许是今日本就有别的重要安排,夜莺小姐仅仅是将他带了进来,吩咐下人几句后,便让他自行参观。
“咕。”
“布洛戴薇……?”
伊莱·克拉克微微扭头看向独眼的役鸟,眼罩下的湖蓝眼眸眨了眨,流转着复杂的情绪。
从进入庄园起,死亡和腐朽的气息便在鼻息间久久不散。
大厅的地面铺设着精美的大理石,一条条没有尽头的红毯延伸到昏幽的走廊里,邀他去往深处。
……不过,先不管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好在,您没有离我而去。
“咕咕。”
这场雨还会下很久。
“嗯。”
见他抬起左臂,役鸟扑棱一下翅膀、轻盈地跃上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先知也顺势摸摸它的小脑袋。
青年侧过身轻轻倚在窗边,从腰包中取出一颗橡果,熟练地用短匕首撬开。
役鸟愉悦地咂咂嘴。
“咕咕?”
“没什么。”
他继续向前走去。
先知漫步在长廊中,脚下的地毯柔软,与丝绒窗帘一样拥有低调却华丽的色彩。
左边是各种缤纷精细的肖像、各样栩栩如生的雕像,右边是巨大的落地窗,隔一扇窗绘制一幅色彩斑斓的玻璃画,若是今天的阳光更温暖些,一定会非常震撼。
这座庄园可能属于哪个古老的世家?
至少曾属于。
落雨让外面的景象模糊,看不清花园的全貌,空气潮湿而粘腻,让鸟儿有些不舒服,时不时就得抖弄羽翼。
走着走着,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他愣在原地。
这面落地窗的彩绘中,圣母温柔而悲怜,朝他张开双手。
先知用狐疑的目光粗略打量了几下,抬头往外边眺望。
远在花坛的另一头似乎正举办什么活动,把雨水都映成了暖色……紧接着他发现,那扇映着各色光彩的落地窗前,竟站立起一道巨大的身影。
那是什么?
祂悠悠地摇晃两下玲珑杯,里面的茶水神奇地消失不见。
哈斯塔从黯淡无光的天鹅绒教父椅起身,木架上的残骨因来回漂浮叮咚作响,随着祂的踱步微微起伏。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蓝色的,深蓝色的人儿。
深蓝色的破旧长袍将他浑身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下颚和几缕柔软的棕色短发。
眼罩对祂而言形如虚设,祂清楚地能看见那双蓝湖般清澈温润的眼眸,以及其中不加掩饰的困惑。
“……布洛黛薇,那是什么?”
青年低声询问。
“咕咕,咕咕。”
役鸟的反应十分不对劲,它眯起眼死盯着那个方向,羽翼微张,摆出标准的防御姿态。
首觉告诉他不该深究,得快点离开……但当青年意识到这一点时,脑海己经凭空多出几道未知的声音,不断纠缠着、引诱他留下。
也许声音是从小到大的,也许是突然出现的,总之,他听见了圣母玛利亚的哭泣……黑色的泪从玻璃中、从她的眼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