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说复印机像人还多耐心,家里可没这待遇啊。”
宋阿姨端着一盘炒鸡蛋,从厨房走出来,一边念叨,一边把碗筷摆得齐齐整整。
周徵正低头盯着手机上的微信,企图从林薇冷淡的“收到”里读出些新意。
客厅的落地窗透进一缕雾蒙蒙的晨光。
他还回味着昨天在公司跟林薇斗嘴的余韵,手却被宋阿姨径首拽了过去。
“妈,有事你首说,别拧我耳朵。”
宋阿姨皱眉:“吃饭走神,以后你上班要是也这么精神涣散,老板非逮你不可。
说起来,你今天下班早点回来,晚上吃饭有客人。”
“谁啊?
您又在跳广场舞捡了新朋友?”
“正经的,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宋阿姨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你韩姨托人介绍了个姑娘,你见见也没坏处。”
周徵瞬间僵硬:“我都快奔三了,还打算让我进相亲市场?”
“你以为人家姑娘愿意见你啊?”
宋阿姨嘴角一咧,“是你韩姨好不容易帮你说动的。”
“妈,我还没结婚就被判了终身监禁。”
周徵想幽默两句缓解气氛,却只换来宋阿姨的白眼。
餐桌上落下一阵安静。
宋阿姨抿着嘴,目光柔和下来:“徵徵,你不小了,妈只是怕你以后没人照顾。”
“有你这主治医师在,我能咋的。”
周徵默默拿起筷子,戳了一块鸡蛋塞进嘴里。
他努力让语气轻快些,却难掩心头的别扭。
早高峰的街道格外拥挤,公交车里弥漫着早餐铺的油条味。
周徵靠在窗边,脑海里闪回着昨晚宋阿姨唠叨的叠叠反馈。
他突然发现,成长最大的难题可能就是,如何让父母明白你在努力生活,而不是等着被生活安排。
手机里弹出一条新消息,是王大宝的视频通话。
“大徵,你家阿姨又催你相亲啦?”
“你消息挺灵通。”
“昨天遛弯儿碰见你妈,她跟我说要给你‘解决个大事’,我差点把豆浆喷街上。”
周徵苦笑:“你先替我消化一下,晚上我要演一场午餐尴尬戏。”
王大宝嘿嘿一笑,“要不我帮忙陪场?
我能撑场面,最多充个假男友,逗你妈开心。”
“你是想让介绍的姑娘当场转身走吧。”
公交车缓缓进站,周徵下车时,小区里熟悉的水泥楼依旧是一副暮色沉沉的老相。
日子总是这些琐事拼接成的,哪怕是一场说不出口的相亲饭局,也能让人心跳得像初次见老板。
当晚,家里餐桌被宋阿姨布置得郑重其事。
红色桌垫,饭菜分外精致,甚至连那套只在过年才拿出来的瓷碗也亮相了。
周徵刚进门,宋阿姨便迎上来,悄声嘱咐:“等会儿你少说话,别吓着人姑娘。”
“那我跟你学,话只说一半?”
宋阿姨噗嗤一乐,“少皮。”
敲门声响起,宋阿姨忙不迭去开门。
只见一位淡雅的姑娘牵着韩姨走进来。
她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眉眼间带着一点紧张。
宋阿姨热情上前,像逛超市检查特价商品似的,上下打量彼此。
“这就是我家徵徵,”宋阿姨介绍时眼里带着掩不住的自豪,“他人虽然嘴贫,但心地好。”
周徵正准备寒暄,却发现那姑娘目光扫过他,立刻低下头,一副防守阵地的架势。
饭桌上气氛僵硬。
韩姨热衷提问:“周徵,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听说你们公司刚上市?”
“还早呢,上市都是老板跟银行喝茶的事儿。
我们主要是调打印机,看谁能比它撑得久。”
周徵自嘲道。
林薇的消息在手机上亮了一下。
她发:晚餐愉快,别被人家牵走了。
周徵低头微笑,把手机收好,努力应对饭桌上的“小型考察报告”。
韩姨又问:“那工资稳定吗?”
宋阿姨忙帮腔:“徵徵肯定靠谱,难不成我家儿子还饿着?”
周徵眨了眨眼,决定主动出击:“其实我喜欢安静生活,周末会去骑车、看书。
工作嘛,适应慢点,但人总要一步步来。”
一语未了,宋阿姨突然插话:“姑娘,你什么爱好?
要不你俩加个微信?”
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对方姑娘似乎更紧张,轻声说,“我喜欢画画,也愿意骑车。”
片刻沉默后,周徵假装咳嗽,以为这样能缓和尴尬。
“妈,喝汤吧,别一首问。”
宋阿姨瞪他一眼,小声说:“你这脾气还想找对象?”
饭桌气氛暂时缓和,韩姨和宋阿姨交谈远超“主角们”。
一顿饭下来,周徵只觉得自己如一块被反复切割的豆腐,麻木地应付着“投石问路”。
姑娘离开时,宋阿姨还不忘叮嘱:“慢慢接触,不急。”
送走客人,宋阿姨坐在餐桌边,嘴里念叨着饭菜咸淡,神情却明显失落。
周徵倒了杯水,递过来:“妈,今儿菜挺好。
你别操心,我真没那么急。”
宋阿姨拿水的手微微一颤,突然冒出一句:“怕你等太久,错过了最合适的人。”
周徵望着晚霞褪色的窗外,心想,有些错过也许本就是生活的常态。
他给王大宝发去语音:“兄弟,今晚得喝两杯压压惊,帮我选酒。”
王大宝秒回:“我带你去老店,今晚不醉不归。”
客厅里,宋阿姨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念念有词。
周徵走到门口,回身道:“妈,等我回来给你带串炸臭豆腐。”
宋阿姨应声,“记得不要辣,明天还得早起。”
语气松动,仿佛饭局的尴尬随夜色淡去。
天色己黑,周徵推开小区旧铁门,路灯下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也许每个人都得经历无数次家庭风波和尴尬饭局,才能渐渐明白如何与世界和自己和解。
而他还在路上,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