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光打在李蔓精心挑选的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有点刺眼。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柠檬味,是她刚喷的清洁剂。这味道闻了七年,以前觉得是家的味道,
现在只觉得腻。我靠在沙发里,两条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茶几是玻璃的,
冰凉的触感透过裤子传上来。电视里在放一个无聊的综艺,嘻嘻哈哈的声音填满了屋子,
显得更空。钥匙***锁孔的声音很轻,接着是门被推开。李蔓回来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哒,节奏稳定,是她一贯的从容。她换了鞋,
把那个价格不菲的包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动作一丝不苟。她走进客厅,
脸上带着那种恰到好处的、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看到我,那笑容似乎更柔和了一点,
但眼神扫过我随意搭在茶几上的脚时,一丝极快的不悦还是没藏住。“回来了?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像裹了层糖衣,“今天累吗?想吃什么?我去做。”我没动,
眼睛还盯着电视里那群蹦蹦跳跳的人。“吃过了。”我说。“哦?”她走过来,
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优雅,背挺得笔直,“和谁吃的?公司应酬?”“不是。
”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了点,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跟个朋友。”“哪个朋友?我认识吗?”她拿起茶几上一个洗得发亮的苹果,
用小刀开始削皮,动作流畅,果皮连成一条细长的带子垂下来。“你不认识。”我顿了顿,
侧过头看她。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依旧精致,皮肤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到皱纹。七年了,
这张脸,这副姿态,完美得像橱窗里的假人。“新认识的。一个女的。
”削苹果的刀停了一下。非常短暂的一下,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那条垂下的果皮断了,
掉在她米白色的家居裤上。她没低头看,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苹果和小刀。“是吗?
”她声音没变,还是那么柔,但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瞬。她继续削,把断掉的果皮拂掉,
动作重新变得流畅。“挺好的。多认识点朋友,心情也好。”她没再问。苹果削好了,
她切成小块,放在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里,插上两根银色的水果签,推到我面前。
“吃点水果。”她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我没碰那碟苹果。
电视里还在嘻嘻哈哈,吵得人心烦。我拿起遥控器,直接关了。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她今晚住这儿。”我说。声音不大,但在突然的寂静里,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李蔓脸上的笑容,终于,第一次,彻底僵住了。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是一种纯粹的、被打碎面具的愕然。她手里还捏着那把银色的小水果刀,刀尖对着她自己。
“你说什么?”她问,声音有点飘,像没听清。“我说,”我看着她眼睛,一字一顿,
“我那个新认识的女性朋友,今晚住这儿。客房我收拾好了。”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那把水果刀在她指间反射着吊灯冰冷的光。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变得苍白。那层维持了七年的、名为“完美妻子”的釉彩,
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她没说话。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眼神从愕然,
慢慢沉下去,沉进一片我看不清的幽暗里。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把手里的小刀,
轻轻放回了果盘旁边。银质的刀柄碰到骨瓷碟子,发出“叮”一声轻响,
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但背脊依旧挺直。没再看我,
也没看那碟切好的苹果,径直走向卧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落锁。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碟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零零的苹果块。
柠檬清洁剂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腻得人喉咙发紧。我靠在沙发里,闭上眼。裂痕已经撕开,
接下来,该是山崩地裂了。我等着。2卧室门锁上的声音像根针,扎破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过分明亮的水晶灯,光刺得眼睛发酸。那碟苹果还摆在面前,
切面已经开始氧化,泛出一点难看的褐色。时间一点点爬过去。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被无限放大。空调的冷风一阵阵吹过来,
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像在等待一场预知的风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卧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门开了。
李蔓站在门口。她换掉了那身得体的套装,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袍,头发放了下来,
有些凌乱地披在肩上。她的脸,白得像刷了一层墙粉,嘴唇紧紧抿着,
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但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平静的深潭,
而是烧着两簇疯狂跳动的火焰,通红,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她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轻,
却带着一种要把地板踏穿的沉重感。睡袍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随着她的走动晃荡。
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那股熟悉的柠檬味被一种陌生的、带着点甜腻的香水味盖住了,
是她刚喷的?还是别的什么味道?我分辨不出。“周振。”她开口了,声音又尖又利,
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完全撕碎了平时那副温婉的假象,“你什么意思?”我抬眼看着她,
没说话。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睡袍的领口也跟着颤动。“我问你话呢!
”她猛地拔高了音调,尖利的声音在客厅里炸开,“带个野女人回来?还让她住下?
你当我李蔓是什么?死人吗?!”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我微微偏了下头。“说话啊!
哑巴了?!”她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上我的,
“七年!我跟你七年!我哪里对不起你?啊?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
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像个老妈子一样围着你转!你就这么回报我?!
”她的呼吸急促,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愤怒,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控诉。“我告诉你周振,”她直起身,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
指甲修剪得很圆润,但此刻却像淬了毒的爪子,“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必须离婚!
”她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在客厅里来回疾走,
丝质睡袍的下摆被她带得呼呼作响。“财产!房子!车子!存款!公司股份!全都是我的!
你一分钱都别想拿走!”她猛地停下,转过身,再次指向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着冰渣,“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让你像条丧家犬一样滚出去!净身出户!听见没有?!净身出户!”她尖叫着,
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劈了叉,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显得格外凄厉刺耳。那张精心保养的脸,此刻被愤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正义感彻底扭曲,
涨得通红,额角甚至爆出了青筋。她站在道德的废墟上,挥舞着名为“受害者”的旗帜,
歇斯底里地宣判着我的罪行。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七年、此刻却陌生得可怕的女人。
她像一尊突然活过来的、充满怨毒的雕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喷射着怒火和自以为是的审判。
客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挂钟那单调的嘀嗒声。我依旧靠在沙发里,
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一条腿重新搭回茶几上。玻璃的冰凉触感再次传来。“说完了?
”我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的平静显然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她抓狂。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嘶吼和动作都僵住了,
只有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3李蔓的喘息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在死寂的客厅里拉扯。她瞪着我,眼里的火焰烧得更旺,
几乎要把我吞噬。我的平静像一盆冰水,非但没浇灭她的火,反而让她彻底炸了。“说完了?
!”她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周振!
***还是不是人?!你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就给我一句‘说完了’?!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她几步冲到我面前,因为激动,睡袍的带子彻底散开,
露出里面同色的吊带睡裙。但她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了。她俯下身,
双手抓住我的衬衫前襟,用力摇晃,指甲隔着布料掐进我的皮肉里。“看着我!你看着我!
”她嘶吼着,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看看你老婆!看看这个被你糟蹋了七年的女人!
你告诉我!那个野女人是谁?!她凭什么?!凭什么住进我的家?!说啊!”她的力气很大,
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衬衫领子勒得我脖子发紧。我皱了下眉,抬手,
不算重但很坚决地格开了她的手腕。“放开。”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她被我格得一个趔趄,
后退半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散开的睡袍,又抬头看我,
眼神里除了愤怒,终于掠过一丝狼狈和难堪。她胡乱地把睡袍带子系上,打了个死结,
动作带着狠劲。“好!好!周振!你有种!”她点着头,
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恨意和决绝的惨笑,“你不说是吧?行!
我也不稀罕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张律师!离婚!立刻!马上!
”她转身冲向放在玄关柜子上的手机,脚步踉跄,睡袍下摆绊了她一下,差点摔倒。
她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在屏幕上用力地戳着,寻找律师的电话。“喂?
张律师吗?是我,李蔓!”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立刻拔高,带着哭腔,
但更多的是刻意的、表演般的悲愤,“我要离婚!现在!立刻!我受不了了!
周振他…他带女人回家过夜!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一边对着电话哭诉,一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剜着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对!证据?有!我亲眼所见!人就在客房里!这就是铁证!张律师,我要他净身出户!
一分钱都不能给他!房子、车子、存款、还有他公司的股份,全都是我的!
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身败名裂的代价!”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对财产的贪婪。她不再是那个优雅得体的李蔓,
而是一个被彻底激怒、急于分割战利品的掠夺者。“好!好!我等你!明天一早,
带上所有文件,来家里!我要让他签!立刻签!”她几乎是吼着说完最后一句,
然后狠狠按断了电话。她把手机用力拍在玄关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转过身,
她背靠着柜子,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带着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扭曲的畅快,死死盯着我。
“听见了?”她喘着气,声音嘶哑,“明天。张律师带着离婚协议来。你,周振,签了它。
然后,给我滚出这个家!带着你的野女人,一起滚!”客厅里又安静下来,
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吊灯的光线惨白,照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潮红、又因快意而扭曲的脸。
她像一只终于亮出所有毒牙的蛇,盘踞在玄关的阴影里,等着看我狼狈求饶或者暴怒失态。
我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的动作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但更多的是不屑和胜利在望的得意。她大概以为我要动手,或者要咆哮。但我没有。
我只是走到她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我的影子笼罩住她。她不得不微微仰起头看我,
那副强装的凶狠和得意,在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下,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李蔓,
”我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刚才说,
要我净身出户?”“对!”她梗着脖子,声音依旧尖利,但底气似乎没那么足了,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报应?”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我从裤兜里,
掏出一个薄薄的、深蓝色的硬皮文件夹。很旧了,边角有些磨损。这个动作让她愣了一下,
眼神里透出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口口声声说证据,”我把文件夹拿在手里,
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硬质的封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说我带人回来,
是铁证。”我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直刺进她通红的眼睛里。“那,这些,
”我手腕一翻,把文件夹的正面转向她,让她能清晰地看到封面,“又算什么?
”深蓝色的文件夹封面上,什么都没有。但我的动作和眼神,像一把无形的钥匙,
瞬间捅开了她强装镇定的外壳。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比刚才还要惨白。她死死盯着那个文件夹,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刚才还喷射着怒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恐。“你…你拿的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寒风里最后一片枯叶。我没有回答。只是用拇指,慢条斯理地,
挑开了文件夹的金属搭扣。“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却如同惊雷。
4那声金属搭扣弹开的轻响,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李蔓。她整个人猛地一颤,
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抽打了一下。背脊瞬间绷得笔直,死死抵着身后的玄关柜,
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她那双刚才还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
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我手里的蓝色文件夹上。嘴唇哆嗦得厉害,
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我面无表情,
手指捻开文件夹的硬质封面。里面是厚厚一沓东西。最上面,是几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我抽出来,捏在指尖,递到她眼前。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照片拍得很清晰。
背景是本市一家高档酒店灯火辉煌的旋转门。照片的主角,是她,李蔓。
她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剪裁贴身的酒红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雪白。她正侧着头,
对着身边一个男人笑。那笑容,灿烂,放松,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亲昵和……媚态。那男人,
矮胖,穿着紧绷的西装,肚子微微凸起,一只手正“绅士”地虚扶在她***的后腰上,
手指几乎要陷进柔软的衣料里。是赵金宝。
一个靠做建材生意发了点小财、名声在圈子里并不怎么样的暴发户。
李蔓的视线一接触到照片,就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往后一缩,
后脑勺“咚”一声撞在玄关柜上。她痛呼一声,却顾不上,只是拼命地摇头,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全是惊骇欲绝。“不…不是…这…这是…”她语无伦次,
声音抖得不成调。我没理会她的否认,手指往下翻。第二张照片,
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的餐厅卡座里。角度像是从远处***的。她和赵金宝坐在一起,挨得很近。
赵金宝的手放在桌下,看位置,正搭在她穿着***的大腿上。而她,微微侧身倾向他,
脸上带着那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讨好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啊!
”李蔓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她猛地抬手,似乎想打掉我手里的照片,
但手臂抬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只剩下剧烈的颤抖。我继续翻。第三张,
第四张……背景换成了地下车库,换成了某个会所的走廊……无一例外,都是她和赵金宝。
姿态亲昵,眼神暧昧。照片翻完了。我随手把它们丢在玄关柜光滑的台面上。照片散开,
像一片片宣告她***的告示。但这还没完。我从文件夹里抽出下面一叠打印纸。是表格,
密密麻麻的记录。“再看看这个。”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铁。
我把那叠纸也递到她眼前。最上面一张,抬头是那家高档酒店的名字。
下面是清晰的入住记录。入住人:李蔓,
23年8月17日 14:08退房时间:2023年8月18日 12:15日期,
精确到分钟。房型,刺眼地标注着“大床房”。下面还有。另一家精品酒店的记录。
时间更近,就在上个月。同样是大床房。入住时间,下午三点。退房时间,第二天上午十点。
一页,又一页。不同的酒店,不同的日期,相同的两个人名,刺眼的“大床房”。“不——!
!!”李蔓终于崩溃了。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顺着玄关柜软软地滑了下去,“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板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闷而沉。
她瘫坐在那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刚才还因为愤怒和得意而涨红的脸,
此刻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
她仰着头看我,眼神涣散,充满了灭顶的恐惧和绝望,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瞬间糊满了整张脸,冲花了精致的妆容,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阿振…阿振…”她伸出手,
徒劳地想要抓住我的裤脚,手指抖得如同痉挛,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求求你…听我解释…”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卑微到了尘埃里。“解释?”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站在道德高地对我进行审判、要求我净身出户的女人,
此刻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我脚边。我俯视着她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惊恐的脸,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解释什么?”我的声音不高,
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扎进她耳膜,“解释你们在酒店大床房里,
盖着棉被纯聊天?”“不…不是的…阿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拼命摇头,
泪水甩得到处都是,语无伦次地哀求,
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七年的份上…别…别这样…”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卑微地乞求着宽恕,
和刚才那个歇斯底里、要求我净身出户的女人,判若两人。我看着她,看了很久。
客厅里只剩下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和粗重的抽噎声。吊灯的光线惨白地打在她蜷缩的身影上,
像一幅名为“绝望”的静物画。终于,我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惊恐绝望的泪眼平齐。
距离很近,能闻到她脸上化妆品和泪水混合的、有些刺鼻的味道。“原谅?”我轻轻开口,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耳中,“李蔓,太晚了。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空洞的、嗬嗬的抽气声。
她瞪大眼睛,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我站起身,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客厅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如织,
映照着这间屋子里刚刚上演的、由她亲手拉开序幕的荒诞剧。“赵金宝的公司,
”我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流动的光影,声音平静地陈述着,“昨天下午,正式宣告破产清算。
”身后,死一般的寂静。连抽泣声都消失了。我转过身,
目光重新落回那个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女人身上。“现在,”我说,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终结的冰冷,“该轮到你了。”5“该轮到你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轰然砸在李蔓身上。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身体猛地一抽,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最后一根神经。她停止了抽泣,
连那空洞的嗬嗬声也消失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只有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我。
那眼神,空茫,死寂,像两口干涸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她似乎想说什么,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连求饶的本能都被冻结了。
我没再看她。转身,径直走向书房。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稳定、带着回音的哒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呆滞的、失去焦点的目光,
一直黏在我背上,直到书房的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客厅里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书房的灯是冷白色的。我打开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亮起。桌面上很干净,
只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图标。我输入密码,点开。里面是另一份文件。关于赵金宝的。
更详细,也更致命。赵金宝的“金宝建材”,听着名头唬人,其实早就是个空架子。这些年,
他靠着在工程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风光,暗地里欠了一***债,
银行信用早就烂透了。他最大的依仗,或者说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手里捏着的几个市政绿化工程的合同。油水足,回款也相对有保障。
他指望着靠这几个工程翻身。可惜,他太贪,也太蠢。
我点开一个标注着“材料清单”的文档。
里面是金宝建材供应给那几个市政工程的主要建材明细,旁边附带着清晰的检测报告复印件。
报告上的数据,触目惊心。标号严重不足的水泥,
抗压强度远低于合同要求;号称国标的钢筋,实际直径缩水,
屈服强度不合格;防水涂料的有害物质严重超标……每一项,都足以让他的工程变成豆腐渣,
也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些报告,是我的人,费了点功夫,
从不同的检测机构弄出来的原件扫描件。铁证如山。我又点开另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几段录音文件。时间标记都是最近一个月的。我戴上耳机,随手点开一段。
耳机里立刻传来赵金宝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变调的声音:“…王科长!
王哥!再宽限几天!就几天!工程款一到,我立马把您那份补上!一分不少!
我赵金宝说话算话!…什么?不行?王哥!您不能这样啊!当初可是说好的!…喂?喂?!
操!”电话被挂断的忙音。接着是赵金宝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摔东西的声音。另一段录音,
是他和一个材料供应商的对话,语气从颐指气使到低声下气地哀求赊账,
最后变成恶狠狠的威胁。这些录音,
清晰地勾勒出赵金宝资金链彻底断裂、四面楚歌的狼狈相,
也坐实了他行贿和恶意拖欠的罪名。我关掉录音,点开邮箱。收件箱里,有几封未读邮件。
发件人是不同的名字,但主题都指向同一个核心:金宝建材的破产清算程序,
已于今日下午三点,在法院主持下正式启动。邮件附件里,
是盖着鲜红法院印章的公告扫描件。公告上,
“金宝建材有限公司”、“资不抵债”、“宣告破产”、“依法清算”这些字眼,
被加粗标红,像一道道血淋淋的判决。我面无表情地浏览完,关掉邮箱。然后,
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周总。”“老陈,”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法院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