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部的临时板房里，消毒水味混着烟味呛得人难受。
白灵坐在折叠桌后，战术眼镜架在头顶，露出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指尖在全息笔录仪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梁小飞叼着没点燃的烟，往椅子上一瘫，二郎腿翘得老高：“白警官，我都说八百遍了，那豪车不是我挖机砸的，当时我早下班了。”
“下班时间？”
白灵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根据考勤记录，你昨晚八点零三分才离开工地，而豪车被破坏的时间，监控显示是七点五十八分。”
她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画面，指着屏幕角落，“这是不是你的挖掘机？”
画面里，挖掘机的液压臂确实在动，只是角度刁钻，看不清是否碰到豪车。
梁小飞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忙着跟黑影对峙，哪顾得上看挖机有没有停好？
“机器故障，”他硬着头皮胡诌，“老毛病了，偶尔会自己动两下。”
白灵冷笑一声，调出另一段视频：“这是你家附近的监控，昨晚九点十七分，你在巷口用一块青铜片……”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拍打空气？”
梁小飞猛地坐首了。
那段监控角度隐蔽，他昨晚根本没察觉。
“那是……”他正想找借口，板房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卷进一股腥甜的腐臭味。
桌上的文件纸哗啦啦乱飞，全息笔录仪的屏幕突然闪烁，画面切到了世纪广场的停车场，那个没有脚的黑影正趴在一辆车的引擎盖上，缓缓转过头。
白灵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
“就是这玩意儿。”
梁小飞的声音沉了下来，摸出兜里的青铜片拍在桌上，“昨晚它追着我跑，被这破铜片打散了。”
青铜片刚接触桌面，全息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黑影在屏幕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烟消失了。
笔录仪“滋啦”一声黑屏，冒出焦糊味。
板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有人在哭。
白灵盯着桌上的青铜片，又看了看梁小飞，眼神复杂：“这东西哪来的？”
“挖出来的，就在你们说的‘硬地基’下面。”
梁小飞把烟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少了几分痞气，多了点严肃，“白警官，你爹当年是不是也查过类似的事？
比如……地下有东西？”
白灵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来，手按在枪套上：“你调查我？”
“谈不上调查，”梁小飞弹了弹烟灰，“我爷爷以前是干‘风水’的，留下些笔记，提到过新安市的地脉。
十年前你爹出事的地方，正好是地脉的一个‘节点’。”
他没说的是，爷爷的笔记里画过和青铜片上一样的纹路，旁边标着两个字：煞印。
白灵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往外走：“笔录暂停，下午三点，带你的青铜片到异常事件处理科来。”
走到门口，她回头补了句，“别耍花样，我们的监控能定位到你的摩托车。”
板房的门被关上，腐臭味也跟着散了。
梁小飞拿起青铜片，发现上面的纹路比早上更清晰了，像一张缩小的网，网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手机响了，是丁小宝。
“小飞哥！
出大事了！”
发小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刚才给302号楼的王奶奶送外卖，她家门没关，我进去喊她，看见……看见她对着镜子梳头，镜子里的人却背对着她！”
梁小飞心里一沉：“人呢？”
“不知道！
我吓得把外卖一扔就跑了！”
丁小宝喘着粗气，“那镜子……镜子里的人影手里拿着把剪刀，正对着王奶奶的后脑勺比划！”
梁小飞抓起头盔就往外冲。
302号楼就在他妈的社区，离这儿不到两公里。
摩托车在智能车流中钻缝穿行，梁小飞把油门拧到底，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摸出青铜片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让他稍微冷静了点。
爷爷的笔记里说，镜中邪祟靠“影”为生，会模仿人的动作，趁人不备夺舍，被夺舍的人……会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
王奶奶是他妈最好的朋友，平时总给梁焫薇塞零食。
冲到302号楼楼下，梁小飞看见丁小宝蹲在花坛边，脸吓得惨白，电动车倒在一边，外卖撒了一地。
“哥，你可来了！”
他指着单元楼门口，“我没敢上去，刚才看见王奶奶在阳台浇花，背对着外面，一动不动。”
梁小飞抬头望去，三楼阳台果然站着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拎着个水壶，姿势僵硬得像个木偶。
风把她的衣角吹起来，露出后颈——那里有一块青黑色的印记，形状和青铜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在这儿等着，报警。”
梁小飞丢下一句话，拔腿往楼上冲。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王奶奶常用的牌子，此刻闻起来却让人头皮发麻。
三楼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敲在人心上。
“王奶奶？”
梁小飞推开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晃。
卧室的门开着条缝，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剪刀剪纸。
他握紧青铜片，轻轻推开门。
王奶奶正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对着镜子梳头。
镜子里的人影却不是她——那影子穿着一身黑，长发遮着脸，手里的剪刀正一点点凑近王奶奶的后颈。
而王奶奶的眼睛，在镜子里映得清清楚楚，一片浑浊，没有丝毫神采。
“放下剪刀！”
梁小飞大喝一声，冲过去想夺剪刀。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黑影猛地抬起头，长发分开，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它手里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影子突然从镜子里钻了出来，化作一道黑烟扑向梁小飞！
腐臭味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
梁小飞下意识地将青铜片挡在身前——“滋啦！”
黑烟撞上青铜片，像热油泼在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黑影在半空中痛苦地扭曲，渐渐显露出人形，正是昨晚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个无脚鬼影！
“煞印……”鬼影发出不男不女的嘶哑声，指着青铜片，“你是……守脉人的后代？”
梁小飞没听懂，但知道这玩意儿怕青铜片。
他抓起桌上的桃木梳（王奶奶的梳子，木头的），蘸了点梳妆台上的生发油，猛地拍向鬼影：“去***！”
桃木梳沾了阳气，拍在鬼影身上，竟发出了火烧的“噼啪”声。
鬼影尖叫着后退，撞在镜子上，镜子“哗啦”一声碎了，鬼影也跟着消失在碎片里。
王奶奶“咚”地倒在椅子上，后颈的青黑色印记慢慢褪去，眼睛里恢复了神采，茫然地看着西周：“小飞？
你咋在这儿？
我头好晕……”梁小飞松了口气，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是白灵。
“梁小飞，”她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发颤，“302号楼的异常能量己经超过阈值，我们的人五分钟后到。
你……别乱来。”
梁小飞看着满地的镜子碎片，又摸了摸发烫的青铜片，突然笑了。
乱来？
恐怕从挖出这破铜片开始，他想“安分”都难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碎片上，折射出无数个小小的光斑。
只是那些光斑里，似乎都藏着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
梁小飞刚把王奶奶扶到沙发上，手机就嗡嗡震起来。
屏幕上跳出“白灵”两个字时，他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妈塞给他的那袋苹果——说是白灵托人带的，还洗得干干净净装在保鲜盒里。
“喂？”
梁小飞接起电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保鲜盒边缘。
“听说你把王奶奶接回家了？”
白灵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老人家没说我什么吧？”
梁小飞突然笑了：“说你啥？
说你送的苹果甜过头了？”
他拿起一个苹果抛了抛，“王奶奶正啃着呢，说比楼下超市买的新鲜。”
白灵在那头松了口气似的轻笑：“那就好，我还怕不合老人家口味。
对了，上午那个案子……停，”梁小飞突然打断她，朝厨房瞥了眼，王奶奶正跟妈说悄悄话，眼角余光还老往他这边瞟，“案子的事下班再说，我发现个事——”他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奶奶喜欢吃黄元帅？
这苹果，她啃得比谁都香。”
白灵沉默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是王奶奶上次跟我买菜时说的，说黄元帅脆甜，适合牙口不好的人吃。
行了，不打扰你陪老人家了，晚上加班别忘了吃晚饭。”
挂了电话，梁小飞看着手里的苹果，突然觉得这日子跟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枣子似的，酸里裹着甜，藏着好多说不出的滋味。
他咬了口苹果，脆生生的甜汁溅在舌尖——确实比超市买的好吃。
王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身后，戳了戳他后背：“那姑娘对你有意思吧？”
梁小飞差点把苹果核吞下去：“奶！
你别瞎猜……我瞎猜？”
王奶奶笑得眼睛眯成缝，“刚才你打电话时，那嘴角翘得能挂油瓶了，当我老糊涂呢。”
梁小飞挠挠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飞鸟，突然觉得白灵送的不是苹果，是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好多小心思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