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宗主殿的汉白玉高台上,林昭雪垂首望着胸前那道暗红十字印记,嫁衣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台下宾客如云,各宗长老的寒暄声像隔了层雾,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像前世柴房外雪落的声音。
昨夜惊醒时,这十字印记便烙在她心口。
梦境里,她又看见了那双手:萧景川的玄色广袖沾着她的血,林昭月的碧玉簪子戳进她丹田,父亲的拂尘扫过她的脸,说“逆女,自此天玄宗无你这人”。
最后是寒夜的风灌进柴房,她蜷在稻草堆里,指尖触到块碎瓷——那是前世唯一的遗物,半柄断剑的碎片。
“昭雪妹妹?”
甜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林昭月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素手托着青瓷盏,茶烟里的笑比三月春桃还柔,“姐姐莫要紧张,这盏安神茶喝了,等会仪式上才不会手抖。”
林昭雪抬眼,正撞进林昭月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接过茶盏,茶水入口的刹那,舌尖泛起极淡的苦——锁灵散,能压制筑基期修士三日修为的禁药。
前世她就是喝了这盏茶,才在萧景川动手时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无,只能看着他握着匕首走向自己,说“昭雪,别怪我,你灵根本就该属于更优秀的人”。
“谢妹妹。”
她垂眸饮尽,袖中指尖掐进掌心。
茶盏递回时,林昭月的指尖轻轻擦过她腕间,像前世无数次“不经意”的推搡。
林昭雪望着对方腰间那枚本该属于自己的天玄玉牌——前世被废后,父亲亲手将玉牌从她颈间扯下,挂到了林昭月身上。
“吉时己到!”
礼官的唱喏声惊飞檐角铜铃上的雀儿。
林昭雪抬眼,便见萧景川从侧殿转出来。
玄色广袖被风掀起一角,他抬眼时眉峰微挑,端的是清贵无双的模样,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赞叹。
“景川见过各位长辈。”
萧景川朝主位行了一礼,转身时目光扫过林昭雪,眼尾微弯,“今日本欲与昭雪完成婚约,只是……”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近日景川偶得古籍,方知这桩婚事原是错缘。
林姑娘天赋平庸,景川实在难以为继这门婚约。”
台下哗然。
林昭雪望着他眼底那抹阴鸷——前世他亲手挖她灵根时,眼底就是这副模样。
她听见左侧传来抽噎声,林昭月不知何时跪到了地上,素裙沾着晨露,仰头望着萧景川:“姐姐总说我占了她的风头,可妹妹从未敢有半分逾矩……够了。”
林昭雪开口,声音像浸了霜的剑。
满场议论声突然静了,众人这才发现,她自始至终都没动过,连嫁衣上的流苏都不曾晃半分。
萧景川挑眉:“昭雪这是何意?”
“萧公子想退婚,总得有个由头。”
林昭雪抬手,袖中寒光一闪——半柄断剑被她握在掌心,缺口处还凝着暗红血渍,“难不成是因为你与我妹妹,早在三个月前就私会于云隐谷,共饮同心酒?”
林昭月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
萧景川的指尖在身侧蜷起,眼底闪过慌乱:“林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林昭雪轻笑,断剑在掌心翻转,前世被挖灵根时的剧痛突然涌上来。
她记得那夜自己躲在云隐谷的树后,亲眼看见林昭月将那盏下了***的酒推给萧景川,说“景川哥哥,只要姐姐被废,天玄宗长老之位,还有她的灵根……”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林昭雪望着萧景川额角渗出的冷汗,突然将断剑往地上一插。
赤金雷光顺着剑身窜出,“轰”的一声劈开汉白玉地面,碎石飞溅间,竟有细碎的雷弧缠上了萧景川的衣角。
“你二人合谋陷害,今日……”她垂眸盯着断剑,十字印记在胸口发烫,“我要你们百倍奉还。”
话音未落,整座主殿突然震动。
林昭雪抬头,正看见天际翻涌的乌云——那是只有天罚雷劫才会有的征兆。
萧景川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礼案;林昭月瘫坐在地,指甲深深掐进青石板;连主位上的玄阳长老都变了脸色,死死攥住椅柄。
林昭雪望着台下乱作一团的人群,指尖缓缓抚过断剑缺口。
前世的血早己渗入剑骨,此刻竟有雷光顺着掌心窜上手臂,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知道,从这一剑开始,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痛,都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而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个沉睡百年的声音,正随着她的心跳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