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烟尘未散,如惨白裹尸布,笼罩地穴坑洞的狼藉。
空气中,劣质奶茶甜香混杂硝烟与血腥,腻人至极。
洛晓珊啐掉口中石灰粉,拖着豁口铁桶回到半塌泉眼旁。
浑浊奶褐水从石缝渗出,带着零星黑疙瘩。
她面无表情蹲下,抄起桶捞污水,泥汤溅上皴裂手背。
油黑珠子落桶底,闷响似沥青入地。
断指金属套浸污水,冷得刺骨,她却浑然不觉,迅速装满半桶。
“哗啦”,珠子倒在破外套上,堆成散发酸腐味的小山。
草席上,李婶仍昏迷,脸颊潮红稍褪,呼吸微弱但稳。
她紧抱黑珍珠。
洛晓珊看一眼,泼掉泥水,拖起草席,半拉半背李婶,另手拖桶珠子和外套,朝矿道有风岔口挪去。
背上老妇人轻如薄纸,骨头硌得生疼。
她胃饿得抽搐,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
矿道交叉口,乱石堆边。
人不多。
恐慌还在石灰粉里打着旋儿。
几个探头探脑的贫民像受惊的鼹鼠,缩在通道阴影里。
洛晓珊把破外套用力一抖,铺在还算平整的石面上。
那堆油黑的东西滚了出来,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她摸出裂了壳的扩音器。
嘶!
尖锐的电流啸叫猛地撕裂死寂!
“活命钱!
神迹珍珠!
独此一家!”
她对着裂口吼,喉咙被烟尘呛得发哑。
“浮空城的龟儿子们炸了泉眼想灭口!
就剩这点硬货!
三颗换三天口粮!
五颗换一周伤口收口!
现场见效!
童叟无欺!
想死的滚!
想活的来!”
破喇叭撕扯着她的话,荒诞又疯狂。
那个脸快烂没了的女人最先从角落扑出来,脏污的手攥着一张印着稻穗的浅黄粮票,手指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娃…娃饿三天了…真…真有效?”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黑疙瘩。
“自己看水!”
洛晓珊手一指岩壁。
一小股淡褐色的水正混着细碎油腻的悬浮物往下淌,无声滴落在石洼里。
“昨儿躺水边烂腿的张大疤,今早爬起来能走道了!
神迹就在这儿!
就剩这些!”
她抓起三颗最圆溜的珍珠,用力塞进女人颤抖的手里,像塞给她三颗救命的毒苹果。
那一把,点爆了油锅。
“粮!
换!”
“我!
我先!”
“滚开!
那是我的!”
西面八方的阴影中,枯树枝般的手臂探出,挥舞着皱巴巴粮票、熏黑的合成肉条,或是脏布包着的浑浊液体。
人们眼中,辐射病的恐惧被原始饥饿烧灼,扭曲成疯狂。
人潮如泥石流,瞬间冲垮破外套围成的边界,将洛晓珊紧紧围住,唾沫与汗酸混杂。
她瘦小身子被挤得摇晃,一手撑着背上的李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抓过粮票、肉条和水剂塞进怀里,又从滚落的黑珠中抓起几颗丢出。
混乱里,右手断指的金属箍被撞,钻心疼痛让她一抖,几张粮票掉落,淹没在泥垢脚底。
突然,后腰一硬,冰冷铁疙瘩戳进脊椎凹陷,力气大得似要嵌进骨头。
西周叫嚷骤停,只剩惶恐喘息,众人触电般后退。
“懂不懂规矩?”
破砂轮刮铁锈般的烟嗓在她耳后响起,带着劣质烟草味喷在颈窝。
是陈黑手,他比洛晓珊高半头,蜡黄刀条脸无表情,独眼罩歪着,露出疤痕,仅剩的眼睛如毒玻璃珠,打量她的口袋。
洛晓珊没动也没回头,垂眼看着被撞后仍隐隐作痛的手,那只沾泥、皴裂且缺了块指头的手,紧攥着新收的粮票。
“这地面姓陈。”
烟嗓悠悠响起,似钝刀割肉般磨人。
“但凡蹦出点油星,”他伸出三根熏黄的黑手指,在洛晓珊侧脸前晃了晃。
“九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洛晓珊目光从攥得发白的手上移向那件快被抢空的破外套,仅剩七八颗黑珍珠。
她伸手,动作迟缓,指尖犹豫片刻,捻起颗最不起眼的黑珠。
陈黑手独眼盯着她,面无表情,嘴角却神经质抽搐,似笑非笑。
黑珠落入洛晓珊指肚瞬间,她胳膊迅速后缩,指尖轻触后腰枪管。
“滋!”
短促声响,刺鼻白烟与铁锈酸臭窜起。
黑珍珠泛起诡异金属光泽。
陈黑手脸色剧变,闷哼着弹开手,独眼盯着枪管。
上面多了个豌豆大、边缘融化的黑洞,彻底贯穿!
他僵在原地,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悸。
洛晓珊面无表情捻着发烫珠子,光泽愈发刺眼。
“黑哥,东西放久芯子烂了,您没闻到味儿?”
矿道死寂,众人目光在报废的枪、陈黑手惨白的脸和黑珠子间游移,空气凝重。
百米高空之上,悬浮着一座梦幻般的浮空城。
维序中心监控室内,繁忙又神秘。
金属墙壁上,幽蓝色数据光带如灵动游鱼般闪烁,散发着迷人光芒。
巨大弧形光屏占据大半空间,清晰呈现地穴城各处。
突然,一块屏幕画面切换,锁定矿道里的混乱场景:尘土飞扬,人们西处奔逃。
混乱中,一个瘦小身影格外显眼。
“标记目标:C - 2区高危能量波动点。
二次确认波动峰值。
污染源能量辐射残留特征识别符合度98.7%。”
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在室内回荡。
光屏前,站着一个黑衣高大身影。
他全身裹在黑衣中,仅露出如寒夜之狼般锐利警惕的双眼,脸戴面罩难辨面容。
他双手抱胸,紧盯屏幕上的瘦小身影,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是她。
两次峰值都与她活动重叠,炸泉眼封不住,还倒腾‘珍珠’,有意思!”
监控画面再度拉近,洛晓珊满是灰尘汗迹的脸几乎占满屏幕。
她紧抿嘴角,透着凶狠倔强,右手死死护住背上老妇人,断指上的粗劣金属指套在扫描光下寒光闪烁。
画面角落数据流骤增,捕捉到她指尖黑珠贴枪管瞬间,屏幕边缘划过刺目红芒。
几米外,未穿制服的萧烬身着无褶皱的深灰便装,身形挺拔如鞘中名刀。
他指间夹着未点燃的细长烟随意把玩,目光如探照灯掠过洛晓珊,精准落在她断指的金属指套上。
他漫弹烟灰,粉末飘落如微型雪,刚好盖住光屏上冒烟的熔穿铁管枪特写。
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话。
只有两个冰冷的字,轻得像拂过玻璃的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