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帖染血

第一章 喜帖上的阴影一九八二年的秋，豫东平原的李家坳被一层喜庆的红布裹着。

李老实家的二小子李建国要娶媳妇了，媳妇是邻村张家的大姑娘张桂兰，模样周正，

手脚也勤快，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李家坳不算富裕，但娶媳妇是头等大事，

李老实咬着牙卖了半扇猪，又借了些粮票布票，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墙上贴满了用红纸剪的囍字，连柴房的门楣上都沾了点红。村里的人都来帮忙，

男人们劈柴挑水搭喜棚，女人们围着张桂兰的陪嫁箱啧啧称赞，

说着“建国好福气”“桂兰嫁得值”的话。张桂兰坐在娘家的土炕上，

手里攥着绣了鸳鸯的手帕，既紧张又期待。她和李建国是经人介绍的，见了三次面，话不多，

但李建国看着老实，眼神里有对她的敬重，她便认了这门亲。娘坐在旁边，

一遍遍地叮嘱：“到了李家要贤惠，伺候好公婆，跟建国好好过日子。村里婚闹厉害，

要是他们闹得过分，你就忍着点，别扫了大家的兴，等过后跟建国说。”桂兰点点头，

她听说过邻村有婚闹的，无非是逗逗新郎，给新人抹点锅底灰，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没料到，这所谓的“热闹”，会成为索命的绳索。迎亲的队伍是在上午十点到的，

敲锣打鼓的，把张家的院门都快震破了。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大红花，

脸上带着拘谨的笑，跟着媒人往院里走。可刚进院门，

就被几个精壮的汉子拦住了——那是李家的本家侄子李狗子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

都是村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之辈。“建国哥，想娶媳妇可没那么容易！”李狗子叼着烟，

吊儿郎当地伸手，“先过咱这关！”旁边的人跟着起哄，有人往李建国脸上抹锅底灰，

有人把他的帽子抢下来扔上天。李建国脾气好，只是笑着躲闪，

李老实也在一旁陪着笑：“孩子们闹着玩，别太过火啊！”没人听他的。

李狗子几人架着李建国，把他按在地上，往他嘴里塞沾了泥的馒头，

又用绳子把他和一头驴绑在一起，赶着驴在院子里转圈圈。张桂兰在里屋听见外面的动静，

心跟着揪紧，娘拍着她的手安慰：“没事，都是图个喜庆。”好不容易折腾完新郎，

迎亲的队伍才载着张桂兰往李家去。到了李家坳村口，车又被拦住了。这次不止李狗子几人，

还有十几个村里的年轻人，手里拿着草绳、锅底灰，甚至还有几袋面粉。

“新娘子下车得给喜钱！”李狗子拍着车帮，“不给就别想进村！

”李老实赶紧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糖块和几毛钱散给大家，

可李狗子不依：“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们？最少得两块钱，再让新娘子给我们每人敬杯酒！

”那时候的两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李老实面露难色，李建国急得直跺脚：“狗子，

别太过分了！”“过分？”李狗子嗤笑一声，“娶媳妇这么大的事，热闹点怎么了？要不，

就让新娘子下来给咱唱首歌，或者跟哥几个抱一抱，也行啊！”这话一出，

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了。张桂兰在车里脸都白了，紧紧攥着衣角，浑身发抖。

李建国想冲过去开车门，却被几个人死死按住。李老实没办法，只能又跑回家，

翻箱倒柜凑了两块钱递过去，李狗子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路。可这只是开始。

到了李家院子，张桂兰刚下车，就被几个妇女拉着往屋里去，说是要“闹洞房”。

李建国想跟着，却被李狗子几人拉走了，说是“男人得喝喜酒，别管女人家的事”。

新房里挤了七八个人，都是村里的妇女和几个年轻媳妇，领头的是李建国的远房嫂子王秀莲。

王秀莲嫁过来三年没生孩子，心里总憋着股气，见张桂兰模样好，心里就有些嫉妒。

“桂兰啊，第一次进李家的门，得懂规矩。”王秀莲拉着张桂兰的手，脸上堆着笑，

手里却使劲捏着她的胳膊，“咱村的规矩，新娘子得把鞋脱了，让我们看看脚底板，

说是‘脚踏实地’，以后日子才能红火。”张桂兰脸一红，这规矩她从没听过，

可看着众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只能犹豫着脱下了鞋。刚脱下，就有人伸手挠她的脚心，

她忍不住笑出声，想躲却被人按住。接着，有人往她脸上抹面粉，有人扯她的嫁衣，

还有人伸手去摸她的胸口，说是“摸一摸，早生贵子”。张桂兰又羞又怕，眼泪都快出来了，

嘴里说着“别这样，别这样”，可没人理会她。她想往外跑，却被王秀莲一把拉住头发，

狠狠往墙上推了一把：“装什么装？娶媳妇不就是让闹的？矫情什么！”这一推，

张桂兰的头撞在墙上，疼得眼前发黑，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些面目狰狞的人，

心里的期待一点点变成了恐惧。她开始后悔，后悔没听娘的话，后悔嫁给李建国，

后悔来到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地方。外面的喜酒还在喝，

划拳声、笑声和新房里的起哄声混在一起，成了一曲诡异的闹剧。张桂兰蜷缩在墙角，

抱着膝盖，浑身发抖，只盼着这场“热闹”能早点结束。可她不知道，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第二章 失控的闹剧闹洞房的势头越来越猛。王秀莲见张桂兰哭了，反而更兴奋了，

她指挥着几个人把张桂兰架起来，往她嘴里塞花生，说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花生太干，张桂兰咽不下去，呛得直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模样狼狈不堪。“哭什么哭？

大喜的日子，哭丧呢？”王秀莲不耐烦地抬手，一巴掌打在张桂兰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新房里响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接着又有人起哄：“打得好！

新娘子就得管教管教！”张桂兰被打得耳朵嗡嗡响，脸颊火辣辣地疼。她看着王秀莲，

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反抗，可手脚都被人按住，

只能任由别人摆布。这时候，李狗子几人喝得醉醺醺的，也冲进了新房。

李狗子看见蜷缩在墙角的张桂兰，眼睛一亮，嘴里说着“新娘子长得真俊”，

就伸手去搂她的腰。张桂兰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推开他：“你别过来！”“哟，还挺凶！

”李狗子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老子给你面子才跟你闹，别给脸不要脸！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张桂兰的胳膊，使劲往怀里拉。“放开她！你们别太过分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李建国冲了进来。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众人的拉扯，

一进新房就看见李狗子在欺负桂兰，眼睛都红了。李建国冲过去，一把推开李狗子，

把张桂兰护在身后。“建国哥，你这是干啥？闹洞房呢，认真啥？”李狗子不满地说，

“村里哪次娶媳妇不这么闹？”“闹可以，但不能欺负人！”李建国脸色铁青，

“你们赶紧出去！”“出去？我们还没闹够呢！”王秀莲也凑了过来，“建国，

你可别护着她，咱村的规矩不能破，不然以后你们日子过不好！”“什么破规矩！

”李建国气得发抖，“规矩是让人守的，不是让人用来欺负人的！你们再不走，

我就不客气了！”李狗子见李建国动真格的，心里也有些发怵，但架不住旁边人的起哄，

加上酒劲上来了，胆子也大了：“不客气？你能咋地？今天这洞房，我们还就闹定了！

”他挥挥手，几个跟着他的人就冲了上去，和李建国扭打在一起。新房里瞬间乱成一团，

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喜字被扯得粉碎，地上散落着面粉、花生壳和撕碎的布料。

张桂兰躲在墙角，看着李建国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打，心里又急又怕，想上前帮忙，

却被王秀莲拉住了。“别去添乱！”王秀莲用力掐着张桂兰的胳膊，“男人打架，

女人别插手！再说了，还不是因为你？要是你乖乖配合，能闹成这样？

”张桂兰看着王秀莲那张刻薄的脸，又看着被打的李建国，眼泪不停地流。她恨自己的软弱，

恨这些人的野蛮，更恨这个不讲理的村子。就在这时，李老实和老伴闻讯赶了过来。

李老实看见屋里的情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大喊着“住手”，可没人听他的。

李建国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着血，却还是死死护着身后的位置，不让别人靠近张桂兰。

“狗子！你要是再不停手，我就去公社告你！”李老实急得大喊。那时候公社管得严，

打架斗殴是要被抓去劳改的。李狗子一听“公社”，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李老实，

又看了看地上的李建国，啐了一口：“算你狠！”说完，带着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秀莲见李狗子走了，也不敢再闹，带着其他人灰溜溜地离开了。新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狼藉的场面和受伤的两人。李老实赶紧扶起李建国，看着他身上的伤，

心疼又生气：“你这孩子，跟他们较什么劲啊！闹洞房不都这样吗？忍忍就过去了。”“爹！

他们欺负桂兰！”李建国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不能忍！”张桂兰走过来，

扶着李建国的胳膊，眼泪汪汪地说：“建国，你没事吧？都怪我……”“不怪你，

是他们太过分了。”李建国勉强笑了笑，擦了擦她脸上的面粉，“桂兰，对不起，

让你受委屈了。”李老实的老伴叹了口气，拉着张桂兰的手：“孩子，委屈你了。

都是村里人不懂事，以后就好了。快，我给你们擦擦，换身干净衣服。”张桂兰点点头，

心里却没底。她看着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暗红色，像血一样。她总觉得，

这场闹剧并没有结束，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晚上，宾客们都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李家四口人。李老实给李建国敷了药，又煮了点面条给两人吃。张桂兰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