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为前程牺牲我娘，殊不知赴死的是他亲娘

当我的夫君，承恩侯顾云舟，冷静地告诉我，被绑架的岳母是他政敌设下的圈套，是一个“必要的牺牲”，侯府不便出面时，我没有哭闹。

我只是看着他，这个我曾倾尽娘家财力扶持的男人，看着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冷静地切割掉一条他以为是“麻烦”的人命。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他以为，那辆车上坐着的，是我那个商贾出身的娘。

我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侯爷。绝不给您和侯府添半分麻烦。”

后来，当他跪在他亲娘冰冷的尸体前，疯了一样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时，我只是轻轻地说：

“是您让我，不要插手的。”

我娘病了，缠绵病榻许久，药石无效。

我寻遍京城名医，最后得了一方，说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不如去京郊最负盛名的广济寺拜一拜，求个心安。

广济寺的平安福最是灵验，只是那里的住持了因大师，轻易不见外客。

我动用了娘家商行的所有人脉，斥重金铺路，又许下为寺里重塑三尊金身的诺言，才终于求得了因大师的一个点头。

大师同意在十五那日，为我娘单独开坛祈福，诵经一日。

我欣喜若狂，立刻着手安排。

从马车要用什么样的软垫，熏香要用哪种安神的百合香，到路上吃的茶点要如何做到既精致又易消化，我都亲力亲为，一一过问。

甚至连赶车的车夫，我都换成了我陪嫁过来，最是稳重妥帖的张叔。

万事俱备，只等后日一早，就接我娘出发。

可我没想到，我的婆母，当朝一品诰命，承恩侯的母亲顾老夫人，会亲自来到我的院里。

“清月，听说你为你娘安排了去广济寺祈福？”

顾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盘着一串油光水亮的佛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我恭敬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地回话。

“是，母亲。我娘近来身子不爽利，媳妇想着，去了因大师佛法高深，或许能为我娘求个康健。”

“了因大师？”

顾老夫人终于掀开眼帘，一丝精光闪过。

“就是那个号称‘非王公贵胄不得见’的了因？”

“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倒是孝顺。”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娘是什么身份？”

我愣住了。

“一个商贾之妻，满身铜臭，她也配得了因大师亲自开坛？”

顾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她去祈福，冲撞了佛祖，是小事！”

“若是冲撞了我们侯府的气运，耽误了我儿云舟的前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我嫁给顾云舟三年，他凭借军功封侯，从一个旁支子弟一跃成为京中新贵，人人称羡。

只有我知道，这份风光之下，藏着多少我娘家真金白银的填补。

顾云舟是清贵，清贵得连年节送礼的银子都拿不出。

是我娘家，一次次地将银票送到我的手里，让我为他打点上下，铺就青云之路。

可如今，在我这位婆母眼中，我娘家却成了会冲撞侯府气运的“铜臭之家”。

我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强忍着委屈，解释道：

“母亲，您多虑了。为娘家祈福，怎会影响到侯府……”

“放肆！”

顾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佛珠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是在教我做事？”

她身边的李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厉声斥责：

“少夫人，您怎能如此跟老夫人说话！老夫人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侯爷，为了咱们侯府！”

“正是云舟仕途晋升的关键时期，内阁眼看就要出缺了，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半点差池！”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接过了话头。

“为了云舟的前程，我日日在佛前祷告，夜夜不能安寝。”

“这次广济寺祈福，如此心诚则灵的机会，岂能让你一个商贾之家占了去？”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

原来，她不是嫌弃我娘，而是看上了这次祈福的机会。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母亲的意思是……”

“这次祈福，我替你娘去了。”

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施舍般的口吻说道。

“你娘的病，回头我让府里的管家，送两根百年人参过去，也算是侯府的体面了。”

“至于你，”她瞥了我一眼，满是敲打的意味，“身为侯府主母，要时刻以侯府的利益为先，以你夫君的前程为重。这种拎不清内外，只顾着娘家的蠢事，下不为例！”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是我费尽心力，几乎掏空了我的私库，才为我病重的母亲求来的机会。

她一句话，就要夺走。

不仅要夺走，还要给我扣上一顶“拎不清”的帽子，将我的孝心贬低为“蠢事”。

我捏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母亲，这不合规矩。”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说。

“我求见大师时，报的是我母亲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大师是为她祈福，您……您去了，名不正言不顺。”

这是我最后的挣扎。

顾老夫人闻言，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名不正言不顺？”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满是轻蔑。

“沈清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我乃一品诰命，是承恩侯的生母！我亲自去，那是给广济寺天大的脸面！他了因一个和尚，还敢把我拒之门外不成？”

“再者说，”她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我心里。

“我是为我儿顾云舟祈福，为我承恩侯府的百年基业祈福！这难道不比为你那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娘祈福，更名正言顺？”

半只脚踏进棺材……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我看到了她嘴角那抹得意的、刻薄的笑容。

我看到了李嬷嬷和周围下人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

在她们眼里，我，以及我背后的沈家，不过是侯府的附庸，是随时可以被牺牲和取代的垫脚石。

我突然感觉，我们的这段婚姻就像个笑话。

我为之付出一切的丈夫，他那高高在上的母亲，从未真正接纳过我。

我的隐忍和退让，在她们看来，只是理所应当。

“来人！”

顾老夫人没有再看我一眼，直接扬声吩咐。

“去告诉备车的下人，后日一早，在此处候着，送我去广济寺。”

“少夫人准备的那些熏香、茶点，都一并送到我的库房来。我堂堂一品诰命出行，排场不能小了。”

“是，老夫人。”

下人们轰然应诺，立刻忙碌起来。

有人去传话，有人去搬我精心准备的礼盒，有人甚至开始讨论要给老夫人换上更华丽的马车坐垫。

我的院子，瞬间成了为她服务的场所。

而我，这个院子的主人，却像一个局外人，被彻底地、无情地排挤在外。

我的陪嫁丫鬟春桃气得满脸通红，想上前理论，被我一把拉住。

我冲她摇了摇头。

没用的。

在这个家里，顾老夫人的话，就是天。

除非顾云舟开口，否则，无人能撼动她的决定。

可是，顾云舟会为我开口吗？

我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凄凉。

他不会。

在他的心里，前程永远是第一位的。

为了不得罪手握大权的上司，他可以默许对方的儿子调戏我。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名声”，他可以散尽家财当然，是我娘家的财去赈济灾民，却对我卧病在床的母亲不闻不问。

他怎么会为了我，为了我娘，去忤逆他那能为他“带来好运”的母亲？

我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彻骨的寒意。

我看着顾老夫人像个得胜的将军，在众人的簇拥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我的院子。

我看着我为母亲准备的一切，被她的下人一样一样地搬空。

那辆我亲自挑选了木料、反复叮嘱要加固减震的马车，停在院中，静静地等待着它新的、尊贵的主人。

我慢慢地走回房中，关上了门。

“小姐……”春桃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们太过分了！老夫人她……她怎么能这样！”

“那是为了侯爷的前程，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平静地说。

“那也不能抢您给夫人求的祈福机会啊！那是救命的福分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妆台前，缓缓坐下。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而麻木的脸。

是啊，那是救命的福分。

可在那位老夫人眼里，我娘的命，又怎比得上她儿子的官运亨通呢？

我拿起桌上的一张纸。

那是我亲手誊抄的祈福名录，上面写着我娘的名字、生辰八字，以及我想对佛祖说的，希望她“平安康健，百岁无忧”的祝祷词。

我的手指抚过那熟悉的字迹，眼眶终是忍不住一热。

娘，对不起。

女儿没用，护不住你。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张纸，一点一点地，投入了眼前的炭盆。

火苗窜起，很快便将纸张吞噬。

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正如我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

我看着那火光，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跟着一起，被烧成了灰。

后日一早，天还未亮。

顾老夫人的车驾便已经准备妥当，停在了府门外。

我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

那辆车，那匹马，那个车夫，甚至连车窗上挂着的平安结，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如今，它们都换了主人。

顾老夫人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中，精神焕发地走出了府门。

她穿着一身特意定制的、绣着繁复花纹的诰命服，头上戴着金灿灿的抹额，仿佛不是去祈福，而是去接受朝拜。

经过我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轻飘飘地对我说：

“清月，在府里好生待着，等我的好消息。”

“待我为云舟求来无量前程，你这个侯夫人的位置，也能坐得更稳些。”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所有情绪。

“是，恭送母亲。”

她满意地笑了，在李嬷嬷的搀扶下，登上了那辆本该属于我母亲的马车。

车轮滚滚，碾过清晨的石板路，朝着城外驶去。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我从未想过，我亲手为母亲铺就的这条祈福之路，最终，竟成了一条通往黄泉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