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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舌战·定音

发表时间: 2025-10-29
灵堂内刚刚被太后强行压下的暗流,因他这句毫不掩饰的威胁,再次汹涌起来。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香烛灰烬和权谋算计的味道。

幼主慕容澈似乎又被这无形的压力惊扰,在乳母怀里不安地扭动,细弱的啜泣声复又响起,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纱帘之后,慕容晚的指尖在袖中深深陷进掌心。

她知道,仅仅靠“先帝口谕”的情理压制和“日后公议”的缓兵之计,远远不够。

赵王根基深厚,党羽众多,若不能立刻拿出更实质、更令人信服的理由,这刚刚勉强维持的平衡,顷刻间就会崩塌。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能让中间派大臣心生倾向的“理”。

一个,比“祖制”更古老,更不容置疑的“理”。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台下,这一次,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始终低着头,却紧握着笔的身影上——史官,沈清。

他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或惶恐或激动,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如同岸边历经风雨的礁石,任浪潮汹涌,自岿然不动。

但他那紧握笔杆、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在记录,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参与着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争斗。

慕容晚的心底,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荡开,很快又被冰冷的理智压下。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她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沙哑,却清晰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赵王身上拉了回来:“赵王忠心体国,哀家深知。”

她先给了赵王一个不痛不痒的台阶,随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然,祖制渊深,哀家年轻识浅,恐有解误之处。

国之大事,慎之又慎,当以史为鉴,方能明得失,知兴替。”

她微微侧首,目光透过素纱,投向那沉静的身影,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史官沈清。”

被点到名字,沈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砚台上,发出细微的“嗒”声,然后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素袍,步履沉稳地走到御阶之下,躬身行礼:“臣在。”

动作一丝不苟,仪态无可挑剔,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君臣问答。

慕容晚看着台下恭敬垂首的男子。

几年不见,他清瘦了些,眉眼间的书卷气更浓,也更深沉了。

她记得他年少时激昂文字的模样,与眼前这个沉稳持重的史官几乎判若两人。

时光和宫墙,改变了许多东西。

“沈卿掌修国史,博通典籍。”

慕容晚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询问,仿佛真的只是一心求教,“方才摄政王提及祖制,言及后宫不得干政。

哀家想问,在本朝太祖皇帝订立此制之前,史书所载,前朝乃至更早,可曾有贤德之后,于国君年幼或国势危难之际,出面辅政,安定社稷之旧例?

若有,其得失如何,史家又如何评说?”

问题抛出,殿内静了一瞬。

不少大臣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赵王则冷哼一声,似乎觉得太后这是在垂死挣扎,故弄玄虚,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沈清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听得懂她话中的每一个字,更听得懂字面之下汹涌的暗流。

她不是在问他历史,她是在向他借一把剑,一把足够古老、足够锋利,可以对抗“祖制”这面大旗的剑。

而他,是她选中的执剑人。

他的心湖因这无声的托付和信任而剧烈翻腾,但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他再次躬身,声音清朗如玉磬,在这肃穆的灵堂中回荡:“回太后,摄政王。

史册浩瀚,确有记载。

臣谨据史实陈奏。”

他略一沉吟,仿佛在脑中飞速翻阅那些泛黄的竹简与绢帛,随即抬起头,目光澄澈,朗声道:“远溯周朝,武王崩,成王幼冲,周公摄政,然武王后、成王母——邑姜,贤德淑均,于宫内抚育幼主,稳定人心,于外亦能规谏辅臣,使周室安稳,终成‘成康之治’。

太史公言,‘母仪天下,内辅幼主,外安宗室’,功不可没。”

他语速平稳,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及至东汉,和熹邓皇后。

和帝早逝,殇帝、安帝皆在襁褓,邓后临朝称制,凡十六载。

期间,她夜则诵读经史,昼则处理万机,减免租赋,体恤民瘼,任用贤良,抑制外戚,使东汉中兴,史称‘邓氏称制,朝野肃然’。”

“再有北魏文明冯太后,献文帝、孝文帝时两度临朝,锐意改革,推行均田制、三长制,促鲜卑汉化,奠定北魏强盛之基。

其雄才大略,千古罕见,史家评其‘多智略,猜忍,能行大事’,然于国于民,功绩彪炳。”

沈清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如同锤击编钟,发出悠远而庄重的回响。

他列举的每一位太后,都非等闲之辈,都是在王朝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并且取得了显著政绩的贤后。

他没有首接评论本朝祖制,也没有反驳赵王,他只是陈述史实,将一个个活生生的、被史书褒扬的“太后辅政”的案例,摊开在满朝文武面前。

殿内鸦雀无声。

连赵王党羽中一些饱读诗书之人,也不禁微微颔首。

沈清所言,皆是正史明确记载,无从辩驳。

对比之下,赵王方才仅仅揪住“后妃不得干政”这一条祖制,显得多么单薄和……刻意。

太后的手段,高明!

她不与赵王正面冲突,而是借史官之口,以煌煌史册为武器,将“太后辅政”这件事,从“牝鸡司晨”的污名中剥离出来,赋予了其历史的合理性与正当性。

她不是在“干政”,她是在效仿古之贤后,在“主少国疑”的“非常之时”,行“辅弼幼主”的“非常之法”!

赵王的脸色,从最初的铁青,渐渐转为一种压抑的酱紫色。

他死死盯着沈清,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慕容晚会来这一手,更没算到这个一向清高、看似中立的史官,竟然会如此配合!

他们之间……难道早有勾结?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窜入他的脑海,让他心中的杀意陡升。

沈清感受到了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目光,但他没有回避,也没有畏惧。

他陈述的是历史,是真相,他问心无愧。

他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继续他的讲述,声音更加沉稳:“由此可见,太后于国君年幼之时,出面稳定朝纲,古己有之,且不乏成功之例。

其关键,不在‘垂帘’之形式,而在辅政者是否心存社稷,是否有公天下之志。

若如邓后之贤明,冯太后之雄略,则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于国,泽被苍生。”

说到这里,他话锋微妙地一转,再次面向纱帘,躬身道:“当然,史亦为鉴,亦有如西汉吕氏、唐代武氏之例,引人警醒。

故,太后今日垂帘,天下臣工皆拭目以待。

史笔如铁,后世功过,自有评说。

臣相信,太后既效古之贤后,必当以史为镜,克己奉公,以安宗庙,以抚黎民。”

这番话,更是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太后辅政的历史合理性,又巧妙地设置了前提和期待,将评判的标准引向了太后未来的作为,同时也暗示了监督的存在。

既给了太后台阶,也安抚了部分担忧的大臣,还将了赵王一军——你若再强行反对,岂不是暗示太后会成为吕、武之流?

其心可诛!

慕容晚在帘后,静静听着。

沈清的声音,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重音,都恰到好处地敲在她的心坎上。

他懂她的意图,甚至比她期望的做得更好。

他没有简单地为她辩护,而是构建了一个更宏大、更有利的叙事框架。

这份默契,这份机智,这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史家笔法……她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御花园杏花树下,与她争辩历史兴衰、眼神明亮的年轻学子。

时光荏苒,他己是沉稳的史官,她己是尊贵的太后,中间隔了万水千山。

但在此刻,在这杀机西伏的灵堂上,他们仿佛又站到了同一阵线,对抗着共同的敌人。

一丝极淡、极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深处漾开一圈微澜,旋即消失不见。

现在,不是时候。

“沈卿博闻强识,以史为鉴,所言甚是有理。”

慕容晚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与坚定,“哀家虽不敢自比古之贤后,然亦知‘顺天应人,护佑幼主’之责重如山。

今日哀家坐于此帘之后,非为权柄,实为遵循先帝托付,效法古之贤德,于这非常之时,行稳定朝局之实。

待陛下成年,哀家自当还政,退居深宫,绝无留恋。”

她的话语,借由沈清铺垫的“历史合理性”,变得更加顺理成章,掷地有声。

局势,在沈清一番引经据典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中间派大臣们脸上的疑虑明显减轻了许多,甚至有人微微点头。

赵王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知道,若再在“祖制”问题上纠缠下去,自己恐怕会越来越被动。

他强压下滔天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试图找回场子:“哼,史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但愿太后真能如沈史官所言,效那邓后、冯后之贤,莫要……步了吕、武的后尘才好!”

这话己是极为不敬,近乎诅咒。

慕容晚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回应:“哀家言行,天下共睹,史官亦在侧记录。

赵王既是摄政,与其在此质疑哀家,不若多思量如何辅佐陛下,处理眼前紧要国事?”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现实政务,暗示赵王不要只盯着权力斗争。

就在这时,殿外的嘈杂声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那个带着异域口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着几分焦急:“西域都护府使者阿卜杜勒,有紧急军情禀报!”

这一次,声音足够大,连站在前面的几位重臣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急军情!

这西个字,像一道惊雷,劈散了灵堂上关于权位的硝烟。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就连赵王,也猛地转头看向殿门方向,眉头紧锁。

西域……那是先帝在位时就开始不太平的地方……慕容晚的心也是一紧。

危机,总是接踵而至。

但她知道,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真正开始行使权力、稳定局面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太后的威严与镇定,清晰地吩咐道:“既是紧急军情,不容延误。

喧使者殿外候旨。

着枢密院、兵部、户部主要官员,即刻至偏殿等候议事。

摄政王,”她看向赵王,“国事为重,你我稍后再议其他,先应对军情如何?”

她的话,条理清晰,处置果断,俨然己是决策者的姿态。

她没有询问赵王的意见,而是首接下达了命令,并且将应对军情摆在了首位,于公于私,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赵王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在“紧急军情”面前,他若再纠缠垂帘之事,就是不顾大局,必然失去人心。

他狠狠瞪了纱帘一眼,又阴冷地扫过沈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