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月光照不到我的黄泉路

医生将报告轻轻推到我面前，“你的诊断是胶质脑细胞瘤……”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

“这个瘤的位置太深，侵袭性也很强，所以……情况不太乐观。”我点了点头，

平静地接过报告。“这意味着它很容易破坏正常的脑功能，

治疗会非常……”医生试图继续解释。我轻声打断：“我知道的。”1刚走出医院大门，

就接到一通电话。我安静地听完，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抬手拦了辆车，

报了一个地址。到地方时，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我拨开人群走上前，映入眼帘的，

是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咖啡店。两年心血，碎成一地残骸，我的内心却没有什么波澜。

店长愁容满面地望过来，我反倒平静地安慰他，“没事，先报警吧。”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

房东也赶来了，说要终止合同，收回店面。我没犹豫，点头答应了。回到家，客厅灯火通明。

我在门外顿了顿，把病历塞进包里，才推门走进去。玄关背后，一片热闹。我的男朋友宣皓，

和他的朋友们都在。角落里还坐着宣皓的白月光，林乔。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气氛融洽。

而我，像个误入的异类。原本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几道目光短暂地落在我身上。

像打量一件货品。那种居高临下、毫不遮掩的轻视，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看向坐在中间的宣皓。昨天他说今天会回来，有事要和我说。我以为，

今天会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从桌子上推过来一张卡，“这个当做你这几年的补偿，好聚好散。

”见我盯着卡迟迟没有动作，宣皓的朋友先开了口。“还杵着干什么？嫌少？

”一个靠在沙发扶手上的男人嗤笑一声，晃着杯中的威士忌，“赵小姐，听我一句劝，

见好就收吧。这卡里的数，你开十年咖啡店都挣不来，识相点就拿着。”他旁边的人接过话，

语气里满是轻蔑：“就是，拿着卡赶紧消失吧。怎么，难不成你还真以为，陪了三年，

就能登堂入室了？别做梦了。”最先开口的男人倾身，用指尖把那张卡又往前推了几寸，

动作带着施舍的意味：“拿钱走人，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非要等到难堪，就不好看了。

”他的话音落下，客厅里响起几声不加掩饰的讥笑。那些目光像冰冷的针，

密密麻麻扎在我身上。我终于开口，“我可以明天再走吗？今天太晚了。”除了宣皓，

其他人都有些意外，大概以为我这种身份，总会纠缠一下，或再讨点好处。

宣皓说：“这房子也给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行。我不会再来。”我点点头。

这房子能卖不少钱呢，不拿白不拿。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嗤，我眼角余光扫到林乔的眼神，

像在看垃圾。她半年前回国，大概觉得我和宣皓很快会散伙，从没拿我当回事。

但半年过去了，我还厚脸皮待在宣皓身边，所以今天我的店被砸，大概就是她给的一个教训。

她不知道，宣皓早就动了让我走的心思。可惜了那店了，我两年的心血。也难为她，

砸了我的店，还能这么淡定。换作是我，大概是做不到的。2和我把话说清楚后，

宣皓便带着那群人离开了。客厅又安静下来。我把包放在桌子上，开始收拾行李。

从床头柜地下拖出来一个塑料小凳，这个凳子和房间的装修风格不搭，是我从街边随便买的。

宣皓常有应酬，从前总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我怕他就这样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没了呼吸，

从不敢真正入睡，于是买了这条塑料凳。每次他醉酒昏睡，我便坐在塑料凳上，

趴在床边守他一整夜。他问起原因，我如实说了，他却只笑了笑，

“我不喜欢别人做多余的事，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可浓重的酒气让我始终不敢懈怠。

直到有一次，他真在睡梦中昏厥过去，我及时拨了120。从那以后，他再不敢多喝。

后来他的发小们约他，他也一律推辞。一次宴会上，宣皓依旧滴酒未沾。

等他走开和人交谈时，他的发小端着红酒斜睨我：“管天管地，管到宣皓的应酬上去了，

倒是有些手段。难怪能在宣皓身边待这么久。”我想解释，又怕多嘴会让宣皓不高兴。

这沉默反倒激怒了对方。“你和他在一起，图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要钱？要资源？

直说或许还能体面点，别总摆出一副真爱无敌的样子，看着都累。”确实，我在宣皓身边，

不像他们的女伴那样热衷奢侈品和游艇。除了最初那笔钱，我从没主动开口要过什么，

宣皓给什么，我就收什么。我对那些纸醉金迷从不热衷，却没想到，这样反而成了异类。

我坐在那塑料小凳上，一件件整理衣服。正值入秋，我收拾的大都是秋天的衣服，

而春夏的衣服，全都被我扔进了垃圾袋。轮到整理冬衣时，拿起一件白色羽绒的时候，

我犹豫了，这是我挺喜欢的一件，扔了可惜。但我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下个月就要住院，

手术还要等排期，我还没做最后的决定。我本不打算手术，但医生不肯放弃，“你还年轻，

既然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我反问，如果三五年后还是要死，何必折腾？

医生说也有存活超过五年的例子。我知道这样的奇迹实在寥寥无几。更让我畏惧的是，

在重燃希望之后，却又要再次面对死亡逼近的煎熬，那太痛苦了。我曾亲眼见过。最终，

那件白色羽绒服还是扔进了垃圾袋。3第二天上午，宣皓的助理送来了房产证。我没说什么，

直接收下了。顺口和助理提了咖啡店被砸的事。他只说宣总已经知道，会处理。我点点头，

不再过问。花了一整天收拾东西，把我的归置好，也顺手把宣皓的东西也整理出来了。

想了想，还是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要挂断时，电话突然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女声，

是林乔。我这才意识到拨错了号码。“抱歉，打错了。”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笑，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赵念，戏演多了，别自己都信了。”她的声音凉凉的。

“你那些小手段、小心思，在我们眼里就跟透明的一样。别费劲了，

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挤进来，最后难堪的只会是你。”天地良心，

我真的只是按错了。我也懒得解释了，“让宣皓听电话。”听筒里的呼吸声明显加重，

她似乎动了气。这倒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半年前她刚回国时，连正眼都不屑给我，

偶尔扫过我，眼神也像在看垃圾。如今不仅肯对我说上整整两句话，还砸了我的店。

“谁的电话？”片刻后，宣皓的声音传来，“什么事？”我清了清嗓子，

“你还有东西在我这里。”“今天会派人去取。”他简短回应。电话挂掉以后，

我继续收拾屋子。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没等到来取东西的人。我明天要出远门，

心想那就明天再联系吧。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赵小姐，开开门。

宣总喝醉了。”拉开门，外面站着的竟真是宣皓。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浑身酒气。

他居然又喝酒了？不是戒了许久吗？司机匆忙将他往我怀里一推，转身就走。

我只好扶着他进卧室。看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宣皓，心里莫名窝火。看来今晚，

又别想睡了。4我把他的包扔在沙发上，开始替他脱外套和鞋子。换作从前，

我会拧条热毛巾替他擦身，但现在他有未婚妻。这差事，我就不伺候了。我坐在塑料凳上，

干脆刷起了短视频，手机提示音响起，推送了一条新闻：宣氏集团董事长正式退休，

由其子宣皓接任。难怪他今晚醉成这样。司机显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

仍按旧习惯把他送到了我这里。算了，幸好是今晚，明天之后，我就不在这里了。

自从生病以来，我经常呕吐，头昏昏沉沉的。这会儿要照顾他了，精神反倒清明起来，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幸好买的是明晚的高铁票，明早送走他，还能补个觉。

睡了不到半小时，宣皓忽然翻身坐起。我走近低声问，“怎么了？”他抬眼看我，眼神涣散，

“我想喝粥。”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醉成这样，使唤人的本能倒是一点没丢。

“让林小姐给你煮吧，我这就打电话给她。”他脑子显然还不清醒，却下意识阻拦，“别打，

我只想喝你煮的粥。”我简直气笑了。甚至怀疑司机根本没送错地方，

他就是存心要来折腾我最后一回。“那就叫你那些发小来接你。”“他们不会接你电话。

”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朋友们如何轻贱我，

却并没有觉得不妥。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想到这是此生最后一次与他共处一室，

趁着他酒意未散，有些话，不如问个明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去煮粥。”“你问。

”“你接手公司后，就要结婚了，是吗？”“是。”“和林乔？”“嗯。

”“你知道是林乔派人砸了我的店？”“知道。”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

我吸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知道我在那家店上花了多少心血吗？

那是我全部的心血！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宣皓眼皮懒懒一抬，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没有我，你什么都抓不住。店被砸了，损失更大的也是我，你在激动什么？

你要是还想开店，重新选址再开一家就是了。”所有翻涌的情绪，瞬间冻结在胸腔里。

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剩下苦笑。“粥。”他哑着声音重复。“……好。

”5我趴在床边守了他一整夜。他倒是睡得安稳，醒来时神清气爽，

连眉眼间都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明明前天才说了分手，此刻四目相对，

却谁都没有丝毫尴尬。我竟又照顾了他一夜，而他也接受得理所当然。

他看到我收拾好的行李，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要出门？”“回老家一趟。”我低声应着。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忽然蹙起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前几天说要去医院，检查了吗？

”我头晕目眩，半边身子都发麻，强撑着不想再和他纠缠，“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他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下意识抬眼，

正好瞥见他屏幕上的两个字“乔乔”。原来是未婚妻来查岗了。我低下头，讽刺地笑了笑。

宣皓没有立即接电话，反而对我说，“刘助会来取我的东西，你先去吃饭，吃完药再睡。

”每次守夜后我都要补觉，他倒是记得。我敷衍地点头，只想让他快些离开。再不走，

我怕自己会当场晕倒。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我送你去医院。”我后退一步，

避开了他伸来的手。这人总是这样，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从前我为了那点甜头甘之如饴，

现在再也不需要了。刚停下的铃声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宣皓没看手机，依然皱着眉看我，

“如果你真的不舒服，可以直接说。不需要……”装。最后那个字他没说出口，但我听懂了。

我不由苦笑。看啊，这就是和我同床共枕三年的人。他也和他那些发小一样，

都觉得我在“装”忽然想起他某个发小曾经当着我的面开的“玩笑”。“宣皓，

你这次找的这位，段位可比以前的高啊。知道装独立、装清流，才更能打动你。

”当时宣皓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我无措地坐在他身边，心底一片酸涩。是啊，

谁让我们的开始本就不光彩。所以后来我所有的努力，在他们眼里都成了“攀附”的伎俩。

电话铃声还在响，执着得让人心烦。眩晕感更重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真的去医院看过了，没事。你接电话吧。”他终于拿着手机走出房间。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转身倒了杯水，囫囵吞下几片药片。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付出真心，

总有一天能改变他们的看法。甚至真的把这话说出了口。换来的是一阵毫不掩饰的轻笑。

“看看你，全身上下哪一点配得上他？学识、家世、眼界……就算你是‘真心’，

有什么用呢？‘真心’恰恰是我们这个圈子里，最不值钱的东西。”“说句实在话，

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硬挤进来，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有些圈子，不是你的，

强求不来。”我走进卧室，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里。很快便失去了意识。6再次醒来的时候，

太阳已经下山。那一阵晕眩感终于退去，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半。我起身给自己煮了碗面，

热汤下肚，人才算真正清醒。七点半，我提着行李箱出门。高铁是晚上九点半的，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热闹中透着离别与重逢的气息。我找到自己的座位，闭上眼睛，

心里竟生出几分久违的期待。青阳市，我有三年没有回去过了，也不知变得怎么样了。

刚查出病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落叶归根，我得回去。天色由墨黑渐次转为鱼肚白时，

高铁终于缓缓停靠。双脚踏上青阳的土地，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气息。在酒店补了一觉，

下午我叫了辆车，前往郊区的墓园。“爸，妈，哥，我来看你们了。”在海市，我孤身一人，

而在这里，我所有的亲人都在身边。我前所未有的放松，索性靠着墓碑坐下，

像小时候倚在家人身旁。我年幼时，父亲有一次喝得大醉，没能醒来，

母亲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整日失魂落魄，过了一年，也落水离开了人世。

年少的哥哥养不起我，到处打听谁家需要女孩，说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不要钱。后来，

一对中年夫妻收下了我。起初养父母待我很好，可几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便成了多余的那个。多年未见的哥哥再次出现，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那个不再属于我的家。

此后他四处打零工，硬是把我送进了学校。我资质平平，只考上一所普通的三本大学，

但哥哥却很开心。开学那天，他特地请了假，陪我去学校报道。大学四年是我最轻松的时光。

许是命运见不得我太幸福，又开了个残忍的玩笑。哥哥查出恶性脑瘤。医生说即便手术，

复发率也极高。我当时不信命，只想弄到钱给哥哥治病，无论用什么方法。就这样，

我去了一场富二代同学组的局，在那个会所遇见了宣皓。凭着一张还算好看的脸，

我抓住了几个目标，最终成为了宣皓的“女朋友”。他很慷慨，

我把他给的钱全都用在哥哥的治疗上。手术起初很成功，可半年后肿瘤复发，终究回天乏术。

从此我真的孑然一身。或许是人总需要抓住点什么才能活下去，后来，

我竟可笑地爱上了宣皓。7在青阳停留的这半个月，我为自己选好了一块墓地，

就在哥哥的旁边。以后，总算不用再一个人了。我走遍了熟悉的大街小巷，

闭着眼享受最后的宁静。明天我又要回海市了。十天前，我把那套房子挂了中介。

刚接到中介小哥的电话，说房子已经找到了买主。没想到速度还挺快。铃声再次响起时，

我正瘫在路边的长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明天就回去，等我回去再细说吧。

”“说什么？”电话里不是我以为的中介小哥的声音。我看了看屏幕，“宣皓。

”宣皓“嗯”了一声，又问：“你还在青阳？怎么还没回来？”一股无名火蓦地窜起。

都已经分手了，我在哪儿、回不回去，又与他何干？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电话那端静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听说你要卖那套房子？”我抬起头，

漫无目的地望向湛蓝的天空。又是这样。宣皓似乎从来不会动怒，或者说，

他不屑于对我这样的小玩意儿发脾气，谁会因为一只小猫咪的龇牙而生气呢？忽然间，

我只觉得疲惫。“嗯，卖掉，换成钱。”“我给你的不够用？”“怎么会够呢？

”我懒懒地反问，“这世上，谁会嫌钱多？”电话那头再度沉默。他大概觉得，

我终于原形毕露了吧。“你的房子，随你处置。”我挂了电话，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刚把哥哥的骨灰安葬好，我从墓地走出来，

远远地看见他站在大门口。一身黑色风衣，微风拂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夕阳微斜，

在他身上划出分明的界线，一明一暗，轮廓鲜明。他的目光一转，直直落在我身上。“过来。

”那个人、那道声音像是一把利剑，劈开了阴霾，驱散了我满心的绝望，

温暖了我很多很多个日夜。8我回到海市，住进了一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