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它。
冰冷的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碴子，砸在姜凝的心上。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将一份印着离婚申请书的纸，推到她面前。
上一世，她哭着求他，撕了这份协议，换来的却是他更冷漠的背离。
这一世，她回来了。
回到1985年，回到命运的转折点。
姜凝抬起眼，看着眼前俊美却冷硬的男人，扯出一抹笑。
好。
你说什么？陆邵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应付她的眼泪、质问和歇斯底里。毕竟，当初她为了嫁给他，几乎跟家里闹翻，婚后更是将他当成了天，事事顺从，温柔体贴到了骨子里。
这样一个爱他如命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离婚？
可姜凝只是拿起笔，看都没看上面的条款，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好了。她将签好的申请书推了回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陆邵珩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
姜凝，你……
还有事吗？陆团长。姜凝打断他，语气疏离得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如果没有，我想谈谈财产分割的问题。
财产分割？
陆邵珩觉得荒唐。他们结婚三年，她一门心思扑在家庭上，没上过一天班，哪来的财产？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用津贴和军功换来的。
这个家里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他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宽宏大量。这是他欠她的。
我不要东西。姜凝笑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这套房子，当初买的时候花了两千块，现在黑市价至少翻了一倍。我要这套房子，另外，你再给我一千块现金。我们就两清了。
陆邵邵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居然跟他算计得这么清楚。
房子，现金。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这么……陌生？
姜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质问道，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陆团长。姜凝迎上他的视线，眼底一片清明，再无往日的痴迷和爱恋，难道不是你要离婚的吗？我成全你，也为自己争取点应得的补偿，有什么问题？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前途，你的大好未来，连一套房子和一千块钱都不值？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陆邵珩的心里。
他提出离婚，确实是为了前途。
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一个不能有任何家室牵绊的任务。他需要一个单身的身份，去接近某个关键人物。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和姜凝假离婚，等任务完成，他获得晋升，再把她接回来，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以为她会理解，会像过去一样，无条件地支持他。
可他忘了，他从未跟她解释过一个字。
他只是用最高傲、最冷漠的姿态，给了她一纸离婚协议。
上一世的姜凝，就是被他这副姿态伤透了心。她不肯离，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被他强行送回了乡下老家。
她在乡下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他节节高升，和高官千金白月华出双入对的报纸新闻。
最后，她在一场大病中孤零零地死去，手里还攥着他们那张已经褪色的结婚照。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的前途是他的，与她无关。她只要属于自己的，然后离他远远的。
好，我答应你。陆邵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闷得发慌，房子归你，钱，我明天给你。
那就多谢陆团长了。姜凝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一眼，我今天就搬出去，免得妨碍你和白小姐的好事。
白小姐……白月华！
她怎么会知道？
陆邵珩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探究。
这件事，他只跟自己的直属上级提过，连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姜凝，她是怎么知道白月华的？
姜凝却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转身走进了卧室。
十分钟后，她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走了出来，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她的全部证件。
这个家里，再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路过陆邵珩身边时，她脚步未停。
姜凝！陆邵珩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凉得像一块冰。
放手。姜凝的声音比他的手腕更凉。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邵珩死死盯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他的任务是绝密，如果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开始怀疑，姜凝的突然转变，是不是另有图谋。
姜凝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警惕，心中最后一点残留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看，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首先想到的，永远是他的任务，他的前途，而不是她。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陆团长，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对你的那些破事没兴趣，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陆邵珩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扇门的关闭，永远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