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县衙门前那对石狮子歪得很有特色,左边那只咧着半颗牙,活像喝醉了傻笑;右边那个缺只耳朵,仿佛在侧耳倾听百姓的牢骚。
门上“明镜高悬”的匾额,“镜”字少了“钅”旁,只剩下孤零零的“竟”字,怎么看怎么像在质问:这破地方究竟还能不能好了?
就在这“明竟高悬”的匾额底下,今儿个可是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为啥?
听说朝廷新委派的知县老爷——楚大人,今儿个就要走马上任了!
青天县这地方,风水可能有点刁钻,专克官威。
前几任县令,不是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跑的,就是被自己稀里糊涂的判案给坑下台的。
百姓们早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对新官的期待值嘛,基本和等着看新角儿登台唱一出“官场现形记”差不多。
“来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伸长脖子往外瞅。
只见官道尽头,一顶半新不旧的蓝呢官轿,吱吱呀呀,晃晃悠悠,像个喝多了的老汉,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了过来。
抬轿的西个轿夫个个龇牙咧嘴,仿佛抬的不是官老爷,而是千斤重的石碾子。
轿子终于在县衙门口那歪脖子石狮旁颤巍巍停下。
帘子一掀,先伸出来的是一顶簇新的官帽,阳光下,那镂花金顶和素金顶子(七品县令的标配)晃得人有点眼晕。
紧接着,咱们的楚大人——楚涂,楚大老爷——弯腰钻了出来。
这位楚大人,年纪不大,面容白净,带着几分书卷气,眼神里透着股初出茅庐的清澈……呃,或者说茫然。
他大概是坐轿坐得腿麻了,脚下一个趔趄,竟没踩稳那垫脚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大人“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前一扑,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不顾他人死活……也不顾自己官威的动态美。
他倒是下意识双手往前一撑,没摔个嘴啃泥,可那顶刚戴上去还没焐热的崭新官帽,却“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那官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个淘气的车轮毂,不偏不倚,“啪嗒”一声,正正扣在了右边那只缺耳朵石狮子的秃瓢上!
帽檐正好遮住了石狮子半只瞎瞪的眼,让它平添了几分滑稽的沉思者气质。
刹那间,万籁俱寂。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憋笑憋得如同集体得了鸡爪疯。
几个衙役目瞪口呆,看看顶戴花翎的石狮子,又看看狼狈爬起身、满脸通红的新任父母官,不知是该先去捡帽子,还是先扶大人。
楚大人自个儿也懵了,站起身,拍拍官袍上的灰,第一反应不是整理衣冠,而是扶了扶自己有点散乱的发髻,然后望着石狮子头上的官帽,脱口而出:“嘿!
这狮兄……倒是比本官先一步顶戴加身了?”
“噗——”人群里终于有人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决堤之水,顿时引来一片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师爷总算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石狮子头上请下那顶“饱经风霜”的官帽,用袖子擦了又擦,双手颤抖地捧还给楚大人。
楚大人接过帽子,也不嫌脏,随手拍了拍,便端端正正地戴回头上,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略显别致的登场仪式。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可那微红的耳朵尖却出卖了他的窘迫。
他抬头看了看门上那块匾额,愣了一下,喃喃自语:“明竟高悬?
这……是何种深意?
莫非是警示本官,办案追求结果‘竟’要如此清明高洁?”
师爷在一旁嘴角抽搐,小声提醒:“大人……那字儿……它掉了个偏旁……哦!”
楚大人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本官就说嘛!
原来是‘镜’字啊!
无妨无妨,意思到了就行,心镜清明,一样,一样!”
得!
百姓们交换着眼神,心里跟明镜似的:得,这位楚大人,看来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主儿。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少不了乐子瞧了!
楚大人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了那一道象征性的高门槛。
阳光照在他背影上,官帽顶上那枚素金顶子,似乎还在为刚才那惊世一摔而隐隐闪烁着尴尬的光芒。
青天县的楚大人的糊涂官生涯,就这么伴着一声“啪嗒”,闪亮(并且先着了地)地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