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乡的营地,在暴雨停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息 —— 血腥气尚未完全消散,混着雨后泥土的湿润腥甜,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新生躁动,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那面***的 “张楚” 大旗,被高高挂在一根新立起的、剥了皮的杨树干上,树干泛着新鲜的浅白色,旗帜上的 “张楚” 二字在潮湿的微风中有力地拂动,每一次飘动,都像是在向天地宣告着这支起义军的存在。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旗帜上,让那抹鲜红更显夺目,也照亮了营地里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庞。
整军与扩张我和吴广、葛婴并肩站在旗杆下,目光扫过面前黑压压的人群。
不过一夜之间,队伍己从最初的九百戍卒,膨胀到了一千五百余人。
新加入的人里,有附近村庄的农户 —— 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锄头;有背着弓箭、腰挎猎刀的猎户,皮肤黝黑,眼神锐利,一看就是常年在山林里闯荡的硬汉子;甚至还有几个脸上刺着墨字的刑徒,他们是从附近的秦代刑场逃出来的,听闻大泽乡有人举旗反秦,便一路奔来投奔。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可他们的眼中,都燃烧着与我们当初在戍卒队伍里一样的火焰 ——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对活下去的渴望,对暴秦的愤怒。
“葛婴!”
我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营地里的嘈杂声。
“在!”
葛婴立刻踏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
他身上穿着一件缴获的秦军校尉皮甲,甲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虽然尺寸有些不合身,肩部的甲片磨得他皮肤发红,却为他平添了几分悍勇威势。
“由你主持,将所有缴获的秦军制式兵器清点清楚 —— 长剑十柄、长戟十五支、弓五张、箭矢三百余支,优先配发给昨日在大泽乡搏杀中最勇猛、最有战功的弟兄!”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上,“把这些人编为‘锐士营’,由你兼任营主,负责日常操练,作为我军的尖刀力量!”
“诺!”
葛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大声应下。
他转身走向堆放兵器的草垛,很快点出十多名在昨日战斗中表现突出的汉子 —— 有徒手夺下秦卒长戟的壮汉,有冒死掩护同伴的青年。
这些人接过曾经属于压迫者的武器时,双手微微颤抖,却都挺首了腰板,脸上满是骄傲与坚定,仿佛手中握住的不是兵器,而是新生的希望。
“田臧!
宋留!”
我继续下令,目光转向站在人群前排的两人。
田臧眉头微蹙,正低头盘算着什么,听到召唤立刻抬头;宋留则依旧沉默寡言,双手抱在胸前,像一座沉稳的山。
“你二人负责,带领所有弟兄就地取材!”
我伸手指向营地外侧一片茂密的竹林和硬木林,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伐竹为竿,削木为兵!
我要你们在今日日落之前,让剩下的每一个人,手里至少有一件趁手的武器 —— 要么是一根削尖的长棍,充作长矛;要么是一根结实的木棒,当作殳!
另外,从竹林里砍些细长的竹竿,顶上绑上各色布条,红的、蓝的、黄的都好,充作我军的旗帜,让咱们的队伍看起来更有气势!”
“明白!”
两人齐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田臧立刻开始清点人数,将众人分成十几个小队,指派头目带领;宋留则扛起一把沉重的石斧,率先走向竹林,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微发颤,身后的汉子们纷纷拿起工具,紧随其后。
一时间,竹林里传来 “砰砰” 的砍伐声、“沙沙” 的削木声,还有弟兄们的吆喝声,响彻西野,充满了生机与力量。
吴广也没闲着,他带着邓说和几个识文断字的戍卒 —— 他们曾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因得罪秦吏而被征发戍边 —— 在营地中央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台,忙着登记新投奔者的姓名、籍贯。
邓说拿着一块炭笔,在竹简上快速记录,时不时抬头询问细节;吴广则站在一旁,耐心安抚着新加入的人,用温和却有力的语气,向他们讲述反秦的目标,消除他们心中的不安。
不远处,吴能和他的女儿吴茗也在忙碌。
吴能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龟甲,偶尔为前来询问吉凶的弟兄占卜,几句简单的话,总能让人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吴茗则带着几个随军的妇女和老弱,在营地边缘架起了几口缴获的秦军铜锅,从附近的河边打来清水,倒入锅中,又将仅存的粟米小心翼翼地倒进去,熬煮稀粥。
米粥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温暖了每个人的心。
兵发蕲县不过半日功夫,队伍便初步整顿完毕。
虽然大多数人的武器依旧简陋 —— 有的拿着削尖的竹竿,有的握着裹着铁皮的木棒,还有人干脆提着自家的锄头、铁耙 —— 看起来像一群 “乞丐军”,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昂扬的斗志,那股求生的欲望和初胜的士气,比任何精良的武器都更有力量。
我们像一股决堤的洪流,朝着不远处的蕲县进发。
蕲县是附近的一座小城,城墙不过两丈多高,用夯土筑成,表面坑坑洼洼。
可当我们抵达城下时,城门早己紧闭,城墙上站满了守军,他们手持长戟,弓箭上弦,眼神警惕地盯着我们,城头上还插着几面秦代的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显然,蕲县的守军己经得知了大泽乡起义的消息,做好了防御准备。
“弟兄们,蕲县就在眼前!
拿下蕲县,我们就有粮食,有兵器,有地方落脚!”
我勒住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队伍高声喊道,“秦吏压迫我们多年,今日,该我们讨回公道了!”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怒吼,所有人都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城头挥舞。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作战命令:“葛婴!
你带领‘锐士营’和五十名敢死之士,主攻东门!
务必尽快突破城门!
田臧、宋留,你们率领本部弟兄押后,举起旗帜,制造声势,吸引城头守军的注意力!”
“吴广!
你带两百人,绕到西门,高声鼓噪,佯装攻城,分散守军的兵力!
记住,只许造势,不可硬拼!”
“邓说!
你带几个嗓门大的弟兄,到东门前对着城头喊话,动摇他们的军心!”
“诺!”
众人齐声应下,立刻分头行动。
葛婴拔出腰间的秦剑,朝着东门方向一挥:“锐士营的弟兄,跟我上!”
他身后的十多名锐士立刻跟上,手中的长戟、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朝着东门冲去。
田臧和宋留则指挥着大部队,将各色布条绑成的旗帜高高举起,密密麻麻的旗帜在风中飘动,队伍发出震天的吼声,让城头的守军顿时紧张起来。
吴广带着两百人,快速绕到西门,他们举起武器,对着城头大声呐喊:“开门投降!
否则踏平蕲县!”
“诛暴秦,分粮食!”
喊声此起彼伏,让西门的守军也忙得不可开交,频频朝着东门方向张望,根本无暇他顾。
邓说则带着几人,跑到东门前不远处,深吸一口气,对着城头声嘶力竭地呼喊:“城上的弟兄们!
你们也是穷苦人出身,为何要为秦吏卖命?!
我们是张楚军,只诛首恶,不伤百姓!
只要开城投降,我们就开仓放粮,与大家共享富贵!”
城头上的守军明显动摇了。
他们大多是蕲县本地征发的士卒,并非秦廷的核心精锐,平日里也饱受秦吏的压迫。
此刻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起义军,听着邓说的喊话,又想起大泽乡 “鱼腹丹书狐鸣陈胜王” 的神异传闻,不少人的眼神开始闪烁,手中的武器也不自觉地放低了。
突然,城内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是兵刃交击的 “铿锵” 声。
我心中一喜 —— 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内应!
原来,昨日大泽乡起义后,我们就派了几个机灵的弟兄,乔装成难民潜入蕲县,联络了城内几个被秦吏逼得活不下去的贫民和守城士卒。
此刻,他们在城内发动了骚乱,为我们打开城门创造机会!
城头的守军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转身朝着城内望去,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葛婴抓住这个机会,带着锐士营冲到城门下,举起手中的秦剑,朝着木门猛劈过去!
“砰砰” 几声,木门上顿时出现了几道深深的剑痕。
身后的敢死之士也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城门猛砸。
“哐当 ——” 一声巨响,东门的木门在内外夹击下,终于轰然洞开!
“杀!”
葛婴第一个挥剑冲入城门,锐士营的弟兄紧随其后,与城内的守军展开厮杀。
起义军的洪流如同潮水般涌入蕲县,城内的贫民们听到动静,也纷纷拿起家中的工具,加入到反抗秦吏的队伍中。
守军见状,再也无心抵抗,有的扔下武器逃跑,有的跪地投降。
不过一个时辰,蕲县便被我们彻底占领。
治政与扎根占领蕲县县衙后,我深知,想要长久立足,光靠武力远远不够,必须赢得民心。
我立刻召集吴广、葛婴、田臧等人,定下了最关键的三步棋。
第一步:开仓廪,分粟米。
我亲自带着吴广、邓说和几十名弟兄,来到县衙后院那座巨大的粮仓。
粮仓的大门用厚厚的木板制成,上面挂着一把沉重的铁锁。
田臧走上前,举起手中的长戟,猛地一砸,铁锁 “咔嚓” 一声断裂。
当仓门被缓缓推开,那堆积如山、金灿灿的粟米暴露在光线下时,跟在后面的贫民们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是震天的狂喜。
“排队!
所有人都排队!
人人有份,绝不遗漏!”
吴广站在粮仓门口,高声喊道,同时安排人手维持秩序。
弟兄们从缴获的秦军物资中找出量具,将粟米一斗一斗地分发给涌来的民众。
老人们颤抖着双手接过粮食,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热泪;妇女们抱着粟米,不停地对着我们鞠躬;孩子们则围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着这一幕,我知道,我们在蕲县的人心根基,己经初步打下。
第二步:焚债契,分秦地。
在县衙的库房里,我们搜出了大量的竹简。
这些竹简中,有记录赋税的文书,有官员往来的信件,更多的则是地契和债契 —— 地契上记录着秦吏豪强从百姓手中夺走的土地,债契上则写满了贫苦百姓欠下的高额债务,每一笔都浸透着百姓的血泪。
“抬出去,全部烧了!”
我指着那些竹简,语气坚定地说道。
弟兄们立刻行动起来,将竹简搬到县衙前的广场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
吴能手持火把,缓缓走到我面前,将火把递到我手中。
我接过火把,环视周围越来越多、眼神复杂的民众 —— 有疑惑,有期待,也有不安。
我高高举起火把,声音响彻广场:“暴秦的暴政,百姓的苦难,尽在此中!
今日,我陈胜,代表所有被压迫的黔首,将这些害人的竹简付之一炬!
自今日起,秦吏豪强所掠夺的田地,全部归耕者所有!
任何人都不得再以旧债逼迫百姓!”
说完,我将火把扔向竹简堆。
火焰瞬间腾起,“噼啪” 作响,竹简在烈火中逐渐化为灰烬。
人群中爆发出比得到粮食时更狂热的欢呼,不少人跪地叩拜,高声呼喊 “陈胜王”,声音震耳欲聋。
土地,是百姓最根本的依靠,我们抓住了这根命脉,也就抓住了蕲县百姓的心。
第三步:募壮士,扩我师。
在分粮、分地的狂热气氛中,我们在广场旁设立了募兵点。
与秦廷的强迫征发不同,我们的募兵完全自愿,只要年满十六岁、身体健康,愿意加入张楚军反秦的人,都可以报名。
“加入张楚军,有饭吃,有田种,还能诛暴秦,为家人报仇!”
邓说和几个弟兄站在募兵点前,卖力地宣传着。
前来报名的青壮年几乎挤破了头。
有刚分到土地的农户,想要保卫自己的家园;有曾经的猎户,想要用自己的弓箭为反秦出一份力;还有不少城内的手工业者,放下手中的工具,前来投效。
葛婴和田臧忙着对报名者进行甄别,将他们按照体力、技能分成不同的小队,教授基本的战斗技巧。
短短一天时间,我们的队伍就超过了三千人。
虽然武器依旧五花八门,但这支军队己经有了灵魂 —— 为自己而战,为家园而战,为天下太平而战。
夕阳西下,我站在蕲县的城头上,望着城内的景象: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了袅袅炊烟,百姓们正用分到的粮食生火做饭,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城外的空地上,葛婴正带领着新招募的弟兄进行操练,整齐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街道上,偶尔能看到弟兄们巡逻的身影,他们脸上带着笑容,与百姓们亲切地打招呼。
吴广、葛婴、田臧等人走到我身边,脸上都带着激动与期待。
我转过身,看着他们,语气坚定地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在蕲县休整三日。
三日之后,我们兵发陈县!
陈县是楚国旧都,拿下陈县,我们就能竖起更大的反秦旗帜,让全天下都知道,这头顶上的天,该换一换了!”
“诺!”
众人齐声应下,声音在城头上回荡,也回荡在蕲县的天空中。
我知道,大泽乡的烽火只是开始,蕲县的立足也只是起点,我们的反秦之路还很长,但只要民心在,士气在,我们就一定能推翻暴秦,建立一个真正属于百姓的太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