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沈叙同桌的第二天,林栀比平时更早一些到了教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沈叙空着的座位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林栀放下书包,下意识地将自己这边和旁边空位的桌面都轻轻擦拭了一遍。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微微一怔,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里逐渐充满了活力。
当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原本有些喧闹的氛围似乎有了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凝滞。
沈叙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肩上是那个黑色的背包。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座位旁,对看向他的林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安静地坐下,开始拿出早读要用的书本。
他的存在,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自带降温效果,让周围不自觉放低了交谈的音量。
早读课是语文,教室里回荡着参差不齐的朗读声。
林栀捧着课本,专注地默背着古文。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现在是身旁)传来的气息,平稳而清浅。
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很轻,动作间带起细微的气流,偶尔拂过她***的手腕,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她不敢侧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描摹他放在桌角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写字时背脊挺得笔首,是一种近乎严苛的仪态。
课间十分钟,是观察这位新同桌的最佳窗口。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当其他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分享零食,或者追逐打闹时,沈叙总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有时会看那本厚厚的英文书,有时会戴着一副纯黑色的耳机,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则会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像是在处理他自己的“事务”。
他像一座孤岛,自成一体,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有几个性格外向的男生尝试过去和他搭话,问他关于B市的事情,或者邀他一起去打球。
沈叙的回答总是礼貌而简洁,几句之后,便让那些男生觉得无话可接,讪讪地离开。
女生们则更多是远观,窃窃私语,带着好奇和某种被距离感阻挡后的怯意。
林栀作为他的同桌,似乎是物理距离上离他最近的人,但那条无形的“银河”,却横亘在两张并排的课桌之间,清晰可见。
然而,有些细微的观察,是在极近的距离下才能获得的特权。
林栀发现,沈叙并非对周遭完全无动于衷。
有一次,前排的男生回头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林栀出于礼貌弯了弯嘴角,她无意间瞥见,沈叙的唇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很快便恢复了平首。
还有一次,她的橡皮滚落到了他的椅子下面。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弯腰去捡,他己经先一步俯身,轻松地将那块印着小猫图案的粉色橡皮捡了起来,递还给她。
“谢谢。”
林栀小声道。
“不客气。”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动作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小石子,在林栀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开始觉得,这座“冰山”或许并非完全坚不可摧,内里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温度。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她能感受到他那道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当她咬着笔头,蹙眉思考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时;当她因为解出了一道难题,眼角不自觉弯起,露出浅浅梨涡时;当她课间和同桌女生低声讨论明星八卦,忍不住轻笑时……她偶尔会捕捉到那道来自左侧的、沉静而专注的视线。
那目光并不灼热,甚至可以说是克制的,只是平静地停留片刻,便悄然移开,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
就像她也会在他低头看书时,偷偷观察他垂下的浓密睫毛,在他起身回答问题时,注意到他衬衫领口总是熨帖得一丝不苟。
这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相互观察,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周遭“新同学很难接近”的普遍认知下,只有林栀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这样一条隐秘的、由目光构筑的通道。
这条通道狭窄而脆弱,仅限于这咫尺之间的方寸之地,仿佛一道横跨银河的、无人知晓的独木桥。
放学***再次响起,沈叙依旧是最先收拾好书包的人之一。
“明天见。”
他起身,惯例性地对她说道。
这句话几乎成了他每天离开前的固定台词,礼貌,但也仅限于礼貌。
“明天见。”
林栀抬起头,回以同样的微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栀慢慢整理着书包。
同桌女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哎,林栀,你跟沈叙坐一起,感觉怎么样?
他是不是特别冷,特别难相处啊?”
林栀拉上书包拉链,想了想,轻声说:“还好吧,他……挺安静的。”
她无法向同学描述那些细微的观察和那些转瞬即逝的目光交汇。
那些感觉太模糊,太私人,像藏在心底的一缕微光,无法与人言说。
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学楼。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咫尺之间的银河,星光微茫。
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有两颗星球,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的速度,悄然改变着运行的轨迹。
而青春的剧本,往往就藏在这些无人知晓的、小心翼翼的靠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