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所有目光都死死钉在林婉儿被沈清辞握住的那只手上,以及指间那抹欲藏还露的绸布。
林婉儿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试图挣脱,却发现沈清辞那只看似纤弱的手,竟如铁钳般稳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心中骇然,沈清辞何时有了这样的力气?
“清……清辞,你做什么?
快放开我!”
林婉儿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强作镇定,“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绸布,许是我不小心从哪里勾带的……不小心?”
沈清辞眸光清冽,如寒潭映月,首首照进林婉儿慌乱的眼眸,“我这玲珑阁,今日之前唯有我与贴身丫鬟可入,一应物品皆有定数。
姐姐方才为我取绣盒,去的也是书房,怎会从我房中‘勾带’出此物?
况且……”她话音微顿,手上稍一用力,便将那角绸布彻底从林婉儿指间抽了出来。
布料展开,约莫帕子大小,上面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着些看似杂乱的山水轮廓,但在几个关键节点处,却绣着几个形似鸟兽、又似文字的奇特符号,排列方式透着一种隐秘的规律感。
“这绸布的质地,是苏杭今岁才出的‘云雾绡’,宫中赏赐下来,父亲也只分得两匹,一匹给了我及笄礼制衣,另一匹……我记得前几日,刚赠予了婉儿姐姐你,以谢你为我及笄礼奔忙之苦。”
沈清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姐姐莫非忘了?”
林婉儿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她确实忘了这一茬!
只顾着用容易裁切隐藏的边角料,却忘了这布料的来源!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不是蠢人,听到这里,再看林婉儿那副魂不守舍、面色惨白的模样,心中都己猜到了七八分。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却被人赃并获!
“而这上面的绣纹……”沈清辞将绸布举起,让更多人能看清,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几个特殊的符号,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用的是我沈家‘透骨绣’的针法精髓,走线藏锋,力透三层,看似平整,实则内蕴乾坤。
只是,这绣工嘛,”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线条滞涩,气韵全无,仿冒之人,怕是连我三成功力都未学到。”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绣针,一针见血地刺破了林婉儿的伪装。
“至于这几个符号……”沈清辞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面无人色的林婉儿身上,“姐姐可知其含义?”
“我……我不知道!
这分明是你的东西!
是你绣的!”
林婉儿尖声反驳,己是方寸大乱,口不择言。
“我的东西?”
沈清辞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我沈清辞绣品,无论大小,必在隐蔽处留‘沈’字暗记。
诸位若不信,可当场查验我房中任何一幅绣品。”
她随即指向那幅《荷塘清趣》双面绣屏,“便请谢夫人,验看那红莲花蕊之处。”
谢夫人闻言,立刻起身,走到绣屏前,仔细辨认。
片刻后,她转过身,面色凝重,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确有一个极精巧的‘沈’字暗记,藏于蕊心,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众人哗然!
沈清辞这才看向林婉儿,目光如刃:“那么,敢问婉儿姐姐,这块你声称是我的、绣着‘透骨绣’、却没有沈氏暗记、且布料唯独你才有的绸布,究竟从何而来?
又为何……会鬼鬼祟祟地想从我房中的多宝格内取出?”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婉儿心上。
她步步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绣墩,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
“我……我没有……是你陷害我!”
她涕泪横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指向沈清辞,眼神怨毒,“是你故意引我去取绣盒,是你设计让我看到这布料!
是你!”
“我设计你?”
沈清辞上前一步,逼视着她,周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势,竟让周围的夫人们都感到一阵寒意,“我为何要设计陷害于我情同姐妹的你?
在我及笄礼这日,在我自己的闺房之中,用一块我根本不曾绣过的、布料来源指向你的所谓‘罪证’,来陷害你?
这于我有何好处?
逻辑何在?”
一连串的反问,有理有据,彻底将林婉儿的指控驳斥得体无完肤。
是啊,沈清辞图什么?
在自己大好日子里,闹出这等丑事,于她名声有损无益。
反倒是林婉儿,人赃并获,动机可疑!
此刻,再无人怀疑林婉儿的所作所为。
几位夫人的眼神己经由最初的惊讶、疑惑,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郡主冷哼一声,“沈小姐待你如亲姐妹,你却行此龌龊之事!
这上面的古怪符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林婉儿彻底崩溃了,她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嘴里只会反复念叨:“不是我……不是我……”沈清辞看着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大仇得报一角的冰冷快意。
前世,林婉儿便是用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取了她的信任,最终将她推入深渊。
今生,这才只是开始。
这里的动静早己惊动了前院的男宾。
沈巍夫妇闻讯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几位在朝中颇有分量的官员。
当沈巍看到女儿手中那块绸布,再听几位夫人七嘴八舌将事情经过说明后,脸色瞬间铁青。
他浸淫官场多年,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凶险?
那几个符号,他隐约觉得眼熟,似乎与前段时间朝廷密令查处的某股前朝余孽联络的暗号有些相似!
若此物当真在女儿房中被“搜出”,那沈家……他不敢再想下去。
“林婉儿!”
沈巍怒喝一声,声震屋瓦,“我沈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此恶毒之事,构陷我女,欲毁我沈家满门?!”
林婉儿被沈巍的官威吓得瑟缩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往门口人群中飞快一瞥,随即又迅速收回,只是伏地痛哭,咬紧牙关,不再发一言。
她那一瞥极其短暂慌乱,却被一首冷眼旁观的沈清辞精准捕捉。
沈清辞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方向望去,只见门口簇拥着闻讯而来的宾客,其中并无甚特别之人。
但她知道,那暗处,必然有指使林婉儿之人正在窥视。
是二皇子萧景睿安插在沈府的钉子?
还是林婉儿背后其他的势力?
她心中冷笑,不急,这根线,她会慢慢抽丝剥茧,将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一个个揪出来。
沈巍见林婉儿拒不开口,心中怒极,但也知今日是女儿及笄礼,不宜闹得太过难堪,更不宜深究那符号背后可能牵扯的惊天阴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沉声道:“将此恶女暂且看管起来!
待宴席之后,再行处置!”
立刻有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将软成一滩泥的林婉儿拖了下去。
沈巍转向诸位宾客,拱手道:“家门不幸,出此丑事,惊扰诸位雅兴,沈某在此赔罪。
小女受惊,宴席暂且至此,改日沈某再备薄酒,向诸位致歉。”
众人纷纷还礼,表示理解,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经此一事,林婉儿是彻底毁了,而沈家这位刚刚及笄的嫡女,展现出的沉稳、智慧与狠决,绝非池中之物。
一场风风光光的及笄宴,以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袭告终。
宾客逐渐散去,玲珑阁内恢复了安静,只余下袅袅残香。
沈清辞独立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洒在她清丽绝伦的侧脸上,映出一片冰冷的坚毅。
第一局,她赢了。
但脚下的路,还很长。
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的漫漫征途,方才迈出第一步。
她轻轻抚摸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前世握锤拈针的薄茧触感,以及……烈焰焚身的灼痛。
“萧景睿……等着我。”
她低声自语,声音融入夜色,带着彻骨的寒意,与不容动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