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早市总是热闹的。
沿街的铺面次第开张，蒸饼的雾气混着豆浆的香味弥漫在青石板路上，挑担的货郎吆喝着时鲜菜蔬，人间烟火气，莫过于此。
镇东头的老槐树下，却有一处与众不同的摊位。
不卖吃食，不售杂货，只在地上铺了一张洗得发白的青布。
布上放着几只用山间野草随手编成的蚱蜢、蜻蜓，活灵活现。
旁边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是用炭笔写的两个字——“换课”。
摊主是个穿着半旧青衫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上下，模样清俊，一双眼睛温润澄澈，像是山间初化的雪水。
他靠在老槐树下，半眯着眼，享受着透过叶隙洒下的暖阳，神态慵懒得像只打盹的猫。
镇上的人都认得他，叫他“凌先生”。
据说是个落第的读书人，流落到此地，性子温和，就是有些“不务正业”。
他这摊位摆了半月，用草编换“听课”，却从未见有人光顾。
大家都觉得这年轻人怕是读书读傻了，那草编再像，又能值几个钱？
谁肯用真金白银或者米面来换几句空谈？
凌小鱼，或者说，曾经的**万道仙尊凌云**，对此浑不在意。
他来到这青石镇，所求的不过是一个“静”字。
统御仙魔万年，征伐、权谋、大道争锋……他累了。
散尽那身足以撼动三界的修为，并非为了重头再来，只是想真切地体会一番“活着”本身的滋味。
晒太阳会暖，吹风会凉，饿了需要食物，困了需要睡眠……这些早己被仙体遗忘的感觉，如今于他而言，珍贵无比。
这“换课”，不过是他观察此间众生，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有缘则来，无缘便罢。
日头渐高，集市上的人流稀疏了些。
一个黝黑壮实的少年，在摊位前徘徊了许久。
他穿着粗布短打，膝盖和手肘处打着厚厚的补丁，脚上一双草鞋沾满了泥泞。
少年看着木牌上的字，嘴唇嗫嚅了几下，黝黑的脸上显出几分挣扎和窘迫。
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摊前，声音粗嘎：“先……先生，俺叫**李铁柱**，是西边山坳里李家村的。
俺……俺没银钱，也没米面。”
他摊开粗糙宽厚的手掌，里面紧紧攥着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俺娘烙的饼，掺了野菜，还热乎着……能……能换一课不？”
凌云抬眼，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根骨粗笨，经脉滞涩，是修仙界公认绝无希望的“凡胎泥胚”。
然而，这少年周身气血却异常旺盛，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隐而不发。
更难得的是，他眼神里有一种被无数次拒绝后，依旧不曾熄灭的火焰，纯粹而坚韧。
“可以。”
凌云点了点头，声音平和，接过那尚带体温的野菜饼，“坐。”
李铁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先生如此好说话，连忙局促地坐在对面的石墩上，腰背挺得笔首。
“你想学什么？”
凌云问。
“俺……俺想修仙！”
李铁柱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痴妄，黝黑的脸庞涨得发红，声音低了下去，“俺知道俺资质差，所有仙门都不要俺……可是先生，俺不怕苦，不怕累，俺有的是力气！
求先生指条明路！”
凌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掰下一小块野菜饼，放入口中咀嚼。
粗糙，微涩，却带着谷物最原始的香气和一丝母亲的温暖。
“修仙……”凌云轻轻摇头，“你的路，不在天上。”
李铁柱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望让他几乎坐不稳。
“你的路，在地上，在你这一身筋骨气血里。”
凌云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他皮囊下的本质，“你筋骨强健，远胜常人，这是天赋，却被‘修仙’二字迷了眼，弃长就短，岂不可惜？”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我观你步履沉凝，气息悠长，是块打熬筋骨的好材料。
何必去求那缥缈的灵根？”
凌云随手拿起地上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几个简单却古怪的动作，似拳非拳，似舞非舞，“我这有一套‘活络筋’，算不得仙法，只是一套引导气血，强健体魄的粗浅法门。
你每日照着练习，或许……能让你这身力气，增长得快些。”
李铁柱如获至宝，死死盯着地上的图案，生怕漏掉一笔一划。
他虽不识字，但记性极好，那几个动作又似乎暗合某种自然韵律，竟被他硬生生记下了七七八八。
“多谢先生！
多谢先生！”
少年激动得又要跪下磕头。
凌云虚抬了一下手，一股无形的气劲托住了他。
“不必。
一饼换一课，公平交易。”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记住，力由地起，劲由心生。
回去吧。”
李铁柱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凌云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目光悠远。
这少年，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是被世俗的尘埃掩埋了光泽。
他今日随手拂去一点尘埃，未来能绽放何等光彩，且看造化。
他重新靠回老槐树，阳光依旧温暖，清风拂面。
这人间，似乎比那冰冷的天宫，有趣得多。
而在镇子另一头，一个穿着破烂道袍、浑身酒气的中年汉子，踉踉跄跄地走过街角。
他怀中抱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眼神空洞，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只是，当他无意间瞥见老槐树下那道青色身影时，浑浊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疑。
树下那人，明明气息与凡人无异，为何……会让他那早己死寂的剑心，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汉子晃了晃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将这荒谬的错觉归咎于宿醉未醒，蹒跚着消失在巷弄深处。
凌云若有所觉，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他的日光。
这潭水，终究是要被风吹动了。
---**本章人物简介：*** **凌云 (化名凌小鱼)**：本章核心主角。
曾是统御仙魔的万道仙尊，因厌倦永恒与争斗，自散修为，化身清俊青年隐于凡俗小镇。
表面是慵懒淡泊的落魄书生，实则境界高深莫测，洞察世情。
目前以“换课”为名，观察并点拨有缘人。
* **李铁柱**：重要配角。
出身贫苦山村的黑壮少年，资质极差被仙门拒之门外，但心志坚韧，气血旺盛。
是凌云在青石镇第一个主动“点拨”的对象，象征“另辟蹊径”的修行可能。
* **神秘醉汉 (王破虏)**：本章末出场的神秘人物。
颓废潦倒的带剑酒鬼，似乎曾有不凡过往。
其对凌云产生的微弱感应，为后续剧情埋下伏笔。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