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腥接过白色布匹，熟练地盖在头顶，然后将它的下摆一圈一圈地围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百无聊赖地将手搭在棺材盖上，身子歪斜着靠了上去。
他仿佛己经习惯了，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后，何腥只能干些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晦气活凑合着生活。
他不由得望着嘈杂的环境暗自叹了口气。
此时的院子内，那群妇女同样都是白布披身，白帽呈三角倒扣着，腰间系着粗麻绳。
虽然这里人头攒动，但并不显得热闹，打火纸的打火纸，运东西的运东西，人来人往中反而有些许的繁琐与无聊。
一脸横肉的“大老执”掐着一把粗麻绳晃悠了过来，他看见何腥，散漫的目光立刻聚焦得无比浓稠。
“瓜娃子，滚过来！”
“大老执”一把钳住何腥的脖颈，不留情面地将他拽了过来，将麻绳重重地摔在他的肩上。
“麻绳系牢靠了噻，剩下的全部寡到车高头去！”
何腥抓住麻绳，嘴里飘忽了句：“知道了。”
“大老执”又一把拽住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嚷了多少回，别靠棺材，兆头不得好！
你晓得不？”
何腥还是没放心上，就“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不然这凶汉子又得咋咋呼呼个不停。
杂活本就枯燥，当他经过那群打火纸的妇女时，有些人也顺势嚼起了舌根子。
她们的头紧靠在一起，熟练地将音量控制在很小的区间。
“现在的小伙子越来越没个正行。”
其他人嘴一撇，附和着点头。
“咱都无所谓，年纪轻轻吃死人饭，真木得前途。
但也别怪，他家就他一个人，饿不死行了。”
“别看我现在给人哭丧，我儿可是在准备考神职，考上了就带我去城里享福咯。”
她头仰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神气地像个刚下完蛋的母鸡，怕何腥听见又赶忙低了下来。
“哎呦，你命好啊，神职人员难考啊，真是人各有命噫~”在这里神职人员是一种无比神圣的职业，缴杀邪祟，保护百姓，镇守领土，自然处处受到优待。
何腥无视这些闲言碎语，将麻绳在车尾杂货箱里拢摞好，再回去仓室搬纸人。
等东西都安排妥当后，“大老执”亲自来清点一遍，他站在面包车后面，摊开手里的小本子，将圆珠笔从右耳朵上捏下来，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最后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
“搞快，动车！
开起来走了。”
何腥闻声而来，从座子底下拉出根摇把，一边踩住踏板，一边插到拖拉机引擎上，顺时针摇动。
何腥手上不断加劲，伴随着拖拉机机身一阵哆嗦，车子咕嘟个不停，烟囱开始冒烟就算成功了。
那群妇女见状也陆陆续续地往车斗子上爬，每爬一个，车子都猛一沉。
何腥一踩油门，跟着头车上了路。
路上那群妇女唠嗑不停，还在车上噼里啪啦地嗑瓜子，一脸松快样，全然不像参加葬礼的样子，闹得何腥脑袋乱哄哄的。
车子到地方后，何腥开始往外卸东西。
供桌，桌布，香烛，铜钱，火纸，逐一外摆。
摆好后，何腥抱着纸人往院子里去。
这里不仅有“大老执”带来的纸扎，还有其他人的和主家人请人做的纸扎。
何腥望着摆了一院子的纸扎，不由得眉头发皱。
整整一院子，有的立在那盯着何腥，有的靠在墙上背对着何腥。
虽然现在太阳偏西，但也还算有太阳，仍感觉整个院子阴森森的。
若不是那些“金童玉女”，敲镲的纸人，吹唢呐的纸人脸蛋上涂的那抹鲜艳腮红太过抢眼，如此环境下，站远些看仿佛真有一院子活人。
……等到傍晚。
外面的阴阳先生大喝一声，出殡随即开始。
壮汉抬着棺木起身，随着棺材离地而起，悲壮的唢呐声响起。
大儿子手持“引魂幡”引路，两边是纸幡及花圈花篮，棺木周围是女孝子，手挨着棺木相互搀扶唱哭。
何腥跟着出了门，发现门外己经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人海。
几乎全村人都来了，他们披麻戴孝，扛着的纸扎红马串成了数十米的马群，像大陆上燃起的大火，举起的白色魂幡在风的作用下连成一片。
何腥正望得出神之际，身后忽地有人拍了一下他。
“傍晚出殡，不吉利，不吉利。”
何腥转头，发现身后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何腥打量了一下，从白布的打扮来看，像是葬礼上的宾客。
他附和着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有相同的疑惑，但时间是主家人定的，他一个干活的无需过问。
没等何腥说话，老太太就一脸神秘地凑了上来，堆着笑脸，满脸皱纹被挤压到了一起。
“来，幺儿，我这有好东西。”
老太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何腥。
“这出殡队伍不是给活人看的，得用它才看的真切，喏。”
何腥只觉得疑惑，他接过来，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一抬头，那老太太己经不知所踪。
不等他反应，手里的纸便泛起了火星，随即如柳絮遇火一样迅速燃烧。
何腥感觉烫手，下意识地往外扔，火纸在空中燃烧殆尽，只留下点点星火渐渐飘落消弭。
可接着他一环视周围，世界仿佛不一样了。
天空被火纸升腾出的一阵黑褐色烟雾迅速笼罩，西周的山林建筑仿佛被按下了一键消除，在黑色蔓延下全都消失了。
唯一没变的是眼前的出殡队伍。
可当何腥定睛一看，那出殡队伍也不一样了。
长长的一队人马，笔首地在原地站着。
定睛一看它们竟全是纸人。
纸人都一米多的个，圆脸，嫣红的腮，脸上都一个表情，穿着蓝衣服白衣服。
脸上画了眼眶，但没点眼睛。
何腥眉头紧锁，他天天跟纸人打交道，虽然不怎么怕，但是无法理解。
这时，哐啷一声。
伴随着头排拿镲片的纸人发出的有规律的动静。
接着唢呐声响起。
何腥眼前的纸人……动了起来。
最前面的纸扎人缓缓举起手里的引魂幡在前面带路，旁边的纸人抓着篮子里的纸钱高高抛起。
纸钱在整个道路上如雪花般西处飘散。
当纸钱落地，通体红色的纸扎马哒哒哒地从上面走过，纸扎人牵着它，它们将棺材围护在中间，在这片灰蒙蒙的天地间尤为晃眼。
这是，纸人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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