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低沉的嗡鸣率先刺入凯的意识,如同巨兽在地壳深处垂死的喘息,震得他齿根发酸。
紧接着,无数金属摩擦的尖啸声叠加进来,像是有无尽的钝齿在他的颅骨内来回切割。
“世界哀鸣”从未迟到。
凯猛地从简陋的吊床上弹起,剧烈的眩晕却让他重重摔到地面。
冰冷的金属地板撞击着肘关节,但这点疼痛和脑内的风暴相比,微不足道。
他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咙。
每一次呼吸都让太阳穴的血管突突首跳,仿佛要炸开。
“操……没完没了。”
凯咬紧牙关,在心里咒骂。
这诅咒般的哀鸣是“声之寂灭”留下的永恒伤疤,唯他能听见,日复一日的将他从短暂无梦的睡眠中拖拽出来,投入煎熬。
他挣扎的走向那个由废弃控制台改造成的简陋工作台,动作因身体的颤抖和精神的撕裂而显得笨拙。
指尖摸索到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他熬制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静语草膏体——锈蚀峡谷里唯一能稍微麻痹那“哀鸣”的东西。
他用力抠出一大块,看也不看便塞进嘴里,用力吞咽。
草药的强烈苦涩瞬间盖过胆汁的味道,一股凉意顺着食道下滑,短暂地抚慰着灼热的神经。
但这抚慰微乎其微。
哀鸣只是被稍稍推远,从撕裂般的尖啸变为沉闷的、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依旧啃噬着他的理智。
昏暗的灯光下,汗水己浸透了他的额发。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记忆的碎片——兄长最后一次对他微笑的脸与古代装置失控时爆发的刺目白光重叠在一起……那次鲁莽的探索,不仅夺走了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将这无尽的“世界哀鸣”刻进了他的灵魂。
“够了!”
 他猛地睁开眼,强行掐断了回忆。
内疚是比哀鸣更毒的毒药,沉溺其中只会更快地崩溃。
凯的膝盖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支撑着他从冰冷的地面站起。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牵动了肋间的暗伤,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摆开一个扭曲的起手式,脊柱如同受损的弹簧般一节节拧转,肌肉纤维被拉伸到极致,传来撕裂般的酸胀感。
汗水立刻从额头渗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热的气流。
“痛……真实的痛,好过脑子里的鬼哭狼嚎。”
拳势收拢,他立刻抓起脚边的匕首。
指腹缓缓擦过刃口,感受着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卷刃处。
他取出一块磨石,有节奏地刮擦起来,金属摩擦的嘶嘶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接着拿起钩索,他一寸寸地检查锁扣,确保每一个机括都能在指尖的按压下顺畅弹开。
他的动作缓慢、精确,不容许任何偏差。
完成这一切,体内的静语草药力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哀鸣如同潮水般再次上涨。
他看了一眼那个陶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份静语草的量了。
“最后一份了……明天,必须再进峡谷深处。
不然……” 一股强烈的焦躁感拧紧了他的胃。
他无法想象硬扛着那完整的“哀鸣”该如何行动,那和首接疯掉没什么两样。
推开吱呀作响的金属门,锈蚀峡谷的“白昼”展现在眼前。
其实并无天光可言,只有上方数百米处岩壁裂缝透下的、经过厚重尘埃过滤的惨淡灰芒。
空气中混杂着铁锈、机油、腐烂物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这是峡谷永恒的气息。
凯的居所位于岩壁中上部,下方是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金属栈道、管道系统和废弃机械残骸。
他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片巨大的废墟:几伙人在远处争夺一个散发着微弱能量的零件,争斗短暂而残酷,失败者很快被拖入阴影;更远处,有人正小心翼翼地从锈蚀的管道接口处收集着冷凝水,每一步都警惕着被掠夺的可能。
“抢吧,偷吧……为了多活一天,像老鼠一样。
反正最后都是一起烂在这鬼地方。”
凯背靠着冰冷的门廊,点燃一支用劣质烟草自卷的烟,深吸一口。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咳嗽,却也带来一种真实的、可触摸的***,短暂地压过了脑内的虚无痛苦。
一支烟燃尽。
他掐灭烟头,指尖传来轻微的灼痛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在死寂中喧嚣、在喧嚣中死亡的钢铁墓园。
“得去酒馆一趟了。
光靠这点药草撑不了多久……得听听最近有什么风声,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
他缩回身,轻轻掩上铁门,将峡谷的喧嚣隔绝在外。
室内重新被昏暗和脑中低沉的哀鸣占据。
他需要为下一次外出积蓄一点力气,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