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几乎是踉跄着逃出办公室的。
我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片，那是过去三年可笑执着的残骸。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其他几位老师或低头假装忙碌，或投来复杂难言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震动。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还没响，年级主任李老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语气严肃：“林老师，请你现在立刻到王校长办公室来一趟。”
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平静地走向校长室。
推开门，校长室的压抑空气几乎凝滞。
电话里年级主任李老师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林老师，请你现在立刻到校长办公室来一趟。”
推开校长室厚重的木门，压抑感扑面而来。
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铁青。
李主任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而最让我心寒的是，陈昭竟也站在那里，眼眶通红，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林老师！”
王校长猛地一拍桌子。
他语气严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公然撕毁学生的申请表和复习资料，这是一个教师该有的行为吗？”
李主任立即接话，语气痛心疾首：“林老师，我们一直认为你是学校的骨干教师。”
“陈昭同学更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尖子生，你怎么能在二模这个关键时期......她撕了我的申请表！”
陈昭突然带着哭腔打断。
“还说......说我这种穷学生就不该妄想清北......”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等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然后缓缓开口：“王校长，李主任，请问你们调查过事情经过吗？”
“还需要调查什么？”
王校长不耐烦地挥手。
“陈昭同学的成绩摆在那里，他是我们学校冲击清北的希望！
你现在这样对待他，万一影响了他的心态，这个责任谁来负？”
“所以，”我的声音依然平静，“为了一个清北名额，学生就可以随意侮辱教师和家人，而教师必须无条件包容？”
“林桃李！”
王校长猛地站起身，“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问你，陈昭从高一时的中等成绩，到现在的年级前列，这难道不是学校重点培养的结果？
没有学校提供的平台和资源，你能培养出什么清北苗子？”
他冷笑着，一字一句如同针扎：“别把平台的能力，错当成你自己的本事！”
这句话让办公室瞬间陷入死寂。
八年。
我把自己最好的八年都奉献给了这所学校。
那些熬夜备课的夜晚，那些自掏腰包给学生买资料的时刻，那些放弃陪伴女儿来辅导学生的周末......原来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不过是沾了“平台”的光。
我看着王校长冷漠的脸，看着李主任闪躲的眼神，看着陈昭嘴角一闪而过的得意。
原来所谓的师道尊严，在升学率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我明白了。”
我的语调淡然，“既然学校认为我的个人努力不值一提，既然我培养的‘成果’可以随意践踏师德而不受惩戒——”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么从今天起，我申请停止对陈昭同学的一切额外辅导。
周末的培优课，竞赛培训，个性化的作业批改，全部终止。”
“这份所谓的成果，我不要了。”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王校长的怒吼：“林桃李，你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负责？
我早就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当晚，手机疯狂震动。
家长群里，赵太太——那位丈夫在教育局任职的官太太——发了条长语音：某些老师自己家庭失败，就把怨气撒在学生身上！
自己女儿教成那样，还有脸教书？
我看她就是条看门狗，我们信任她才把孩子交给她，她倒摆起架子来了！
紧接着，她发起联名：同意的家长接龙，我们要求换掉这种德不配位的老师！
屏幕上，同意、+1、支持赵太太开始刷屏。
那些曾经对我千恩万谢的家长，那些我曾悉心辅导过的学生家长，此刻都在争先恐后地开始趋炎附势。
我拿起手机，在飞速滚动的羞辱中缓缓打字：“既然各位认定我是无能的看门狗。”
“那么，请守护好你们精心打造的‘精英’。”
“我会去十四班——去证明一件事：究竟是学生不行，还是教的人不行。”
“我们，高考见。”
点击发送。
我把手机静音，转身走向女儿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