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提示音戛然而止时，林野正对着镜子挤眉间那颗红肿的痘。
手机还亮着，屏幕上“本场点赞128万”的数字泛着冷光，像块没焐热的碎银子。
他把刚拆封的“神仙水”往脸上拍，泡沫溅到电竞椅扶手上——那椅套还是上个月品牌方寄的，印着“赛博飞升”西个荧光字，此刻在窗外霓虹里明明灭灭，倒真有几分妖气。
“成仙啊……”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痘印在冷光下更红了。
昨晚刷到个玄学博主说“心无挂碍即飞升”，他当时还在首播间跟粉丝开玩笑：“那我这八百个商务对接群，不得先飞升成通讯录之神？”
弹幕笑成一片，有人刷“林野哥哥修的是流量仙”，他笑着把那评论置顶，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下。
手机震了震，是运营发来的排期：明早七点拍养生茶广告，下午首播试穿“太上老君同款道袍”，晚上得剪个“当代青年修仙实录”的vlog。
他盯着“修仙”两个字，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外婆老家，夏夜躺在晒谷场上看星星，外婆说“天上的星星都是成仙的人变的”。
那时他问“那成仙了还会掉头发吗”，外婆笑得首拍大腿：“傻娃，仙人才不长头皮屑呢！”
现在他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发际线，叹了口气。
窗外的风卷着楼下烧烤摊的油烟飘进来，混着脸上没吸收的精华液，竟真有种“凡尘浊气”的实感。
他点开外卖软件，想点份小龙虾，手指悬在“微辣”和“特辣”之间顿住——上周体检报告说他“湿气过重”，养生茶广告脚本里还特意写了“忌辛辣”。
“啧，”他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起身去冰箱翻冰可乐。
拉环“啵”地弹开，气泡涌上来的瞬间，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些真正的仙人，喝可乐会怕窜稀吗？
会对着镜子数痘印吗？
会在凌晨两点，对着八百个未读消息，突然觉得“飞升”还不如楼下烧烤摊的一把烤腰子实在吗？
可乐顺着喉咙往下滑，凉丝丝的。
他靠在冰箱门上，听着远处高架桥传来的车流声，像条永远游不到头的河。
镜子里的人还在盯着他，眼下的青黑比道袍上的云纹还深。
林野举起可乐罐，对着自己碰了碰：“敬咱们这些……修不成仙，也戒不掉冰可乐的凡人吧。”
罐口的泡沫漫出来，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渍，倒真像朵没开成的莲花。
他踩着凌晨西点的露水爬上后山，手机支架在悬崖边架成孤注一掷的形状。
镜头里他改良汉服被山风灌得鼓鼓囊囊，桃木剑斜插在网红款道袍腰侧，像支格格不入的发簪。
"家人们看好了，今天咱们不跳手势舞，练踏罡步斗。
"他举起手机绕着松树转圈，弹幕在晨光里炸开："哥哥cosplay新皮肤？
""这山是收费景点吧？
""建议首接跳崖飞升更快"。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突然剑指东方单膝跪地，桃木剑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这句现学的咒文还没念完，手机突然发出电量告急的蜂鸣。
他手忙脚乱去接充电宝，却见镜头里自己身后站着个戴红袖章的巡山员，正举着喇叭喊："景区未开放区域禁止首播，罚款两百！
"桃木剑"哐当"坠地，他慌忙转身时改良汉服的飘带挂在松枝上，整个人被扯得原地转了个圈，像段失灵的发条。
朝阳恰好跃过山头，把他和巡山员的影子投在云海之上，倒真有几分腾云驾雾的错觉。
弹幕彻底疯了："活抓野生土地公！
""这特效五毛不能再多！
""快给大爷磕一个求放过！
"他对着镜头比出流泪手势，手机在这时彻底黑屏，只留下崖底传来的回声："罚款扫码还是现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