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江城的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连续一周的暴雨将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巷弄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像极了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林砚推开“拾光”书店的木门时,雨势正急。
他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沾着水珠,眼镜片被雾气蒙住,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书店老板是个跛脚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本地新闻,播报着近期连续发生的三起离奇失踪案。
“还没打烊?”
林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是这里的常客,准确说,是冲着书店后院那间堆满旧期刊的储藏室来的——那里有全市最全的九十年代化学学报。
老头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等你呢,小林。
刚才有个年轻人来找你,说跟你约好了,在里面等半天了。”
林砚皱眉。
他没约任何人。
储藏室的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台灯灯光。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油墨、纸张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人正坐在堆满期刊的地板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什么,密密麻麻的公式占据了大半个纸面。
听到动静,年轻人抬起头。
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五官干净利落,眼神锐利如鹰,像是能穿透一切迷雾。
“林砚?”
他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却又透着一股疏离感,“我叫江澈。”
林砚没动,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薄荷糖——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他擅长心理学和化学,对人的微表情和情绪变化极其敏感,眼前这个叫江澈的人,呼吸平稳,眼神专注,没有任何说谎或紧张的迹象,但他身上那股过于冷静的气质,让林砚本能地警惕。
“我们认识?”
林砚问。
江澈放下笔,指了指草稿纸上的公式:“三天前,城郊废弃化工厂发现第一具失踪者的尸体,死者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的不明生物碱,警方公开了部分化学分析数据。
我算了一下,这个生物碱的分子结构,需要一种特殊的催化剂才能合成,而这种催化剂的制备方法,只有你在两年前发表的一篇论文里提到过。”
林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篇论文是他本科毕业设计的延伸,涉及一种罕见的植物提取物催化反应,因为实用性不高,几乎无人问津。
他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更没想到会和失踪案联系起来。
“所以你找我,是怀疑我?”
林砚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手指己经停止了摩挲。
“怀疑是最低效的思维方式。”
江澈站起身,身高和林砚不相上下,“我擅长数学和物理,尤其是逻辑建模。
这三起失踪案,看似毫无关联——受害者年龄、职业、社会关系都没有交集,但失踪时间都是每月的15号,失踪地点都在老城区半径五公里范围内,而且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所有受害者都没有反抗迹象。”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张江城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三个失踪地点:“这三个点,构成一个完美的等腰三角形,顶角指向废弃化工厂。
如果用笛卡尔坐标系来分析,每个点的坐标都符合一个特定的函数公式,而这个公式的解,指向了下一个失踪地点。”
林砚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三个红点上。
他对空间几何不算精通,但江澈标出的函数曲线,让他想起了某种化学元素的晶体结构。
“你需要我做什么?”
林砚问。
他知道,江澈来找他,绝不仅仅是因为那篇论文。
解开生物碱的来源。”
江澈的眼神变得严肃,“警方的法医无法确定这种生物碱的合成路径,但你可以。
另外,受害者没有反抗,要么是被熟人袭击,要么是被药物控制。
你的心理学知识,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受害者之间隐藏的联系。”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偶尔滚过天际,照亮了储藏室里堆积如山的旧书。
林砚看着江澈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了警方公布的失踪者信息:第一个是中学化学老师,第二个是药店店员,第三个是实验室技术员。
他们都和化学有关。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案子?”
林砚问。
江澈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
“她是我妹妹,江晓。
三个月前,她也是在15号那天失踪的,失踪地点就在这个三角形的中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警方认为她是离家出走,但我知道,她不会。”
林砚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又看了看江澈眼中压抑的情绪。
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人,内心深处藏着怎样的执念。
“我需要警方的完整尸检报告,还有所有受害者的详细资料。”
林砚说。
江澈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我己经拿到了。
凌晨三点,我潜入了警局的档案室。”
林砚挑眉,没想到江澈不仅擅长逻辑推理,还敢做这种冒险的事。
“你就不怕被抓?”
“概率低于1%的事件,不值得考虑。”
江澈推了推眼镜,“而且,警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他们需要新的突破口。
我们现在是在帮他们。”
林砚翻开尸检报告,目光落在化学分析部分。
死者体内的生物碱确实如江澈所说,结构特殊,合成难度极大。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生物碱中含有微量的邻苯二甲酸酯,这是一种常见的塑料增塑剂,通常用于食品包装或化妆品中。
“这种生物碱本身没有挥发性,无法通过呼吸或皮肤吸收。”
林砚指着报告上的数据,“受害者应该是通过口服摄入的。
而且,合成这种生物碱需要高温高压环境,还需要一种叫‘鬼针草’的植物提取物作为原料。
鬼针草在江城很少见,只有城郊的植物园有种植。”
江澈立刻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植物园距离三个失踪地点的距离,符合我之前推导的函数公式。
下一个失踪地点,应该在植物园附近的居民区。
明天就是15号了,我们还有不到24小时的时间。”
林砚看着江澈飞快舞动的笔尖,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合作,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们一个用化学和心理学寻找线索,一个用数学和物理构建逻辑,而对手,是一个隐藏在雨夜中,用精密计划实施犯罪的凶手。
“我们需要先找到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特征。”
林砚合上报告,“除了都和化学有关,他们的生活习惯、消费记录、社交圈子,一定有我们没发现的交集。”
江澈点点头:“我己经做了初步的数据分析。
三个受害者都在同一个购物网站上注册过,而且都购买过同一款小众品牌的香水。
这款香水的生产厂家,就在废弃化工厂附近。”
林砚的眼睛亮了起来。
香水,邻苯二甲酸酯,鬼针草提取物——这些线索似乎能串联起来了。
“这款香水的成分里,可能含有稀释后的生物碱前体。”
他推测道,“凶手通过香水吸引受害者,或者让受害者在不知不觉中摄入生物碱。”
江澈己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那款香水的销售记录。
“购买记录里,除了三个受害者和你妹妹,还有五个人。”
他快速筛选着信息,“其中两个人住在植物园附近,明天就是15号,凶手很可能会对他们下手。”
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林砚和江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他们一个擅长在微观世界里寻找真相,一个擅长在宏观逻辑中构建答案,而现在,他们要联手,在这场由凶手精心设计的“熵增游戏”中,找到那个隐藏的变量。
“走吧。”
林砚站起身,将薄荷糖扔进嘴里,清凉的味道让他更加清醒,“我们去会会那个‘化学家’凶手。”
江澈收起电脑,背上背包:“第一站,植物园。
我们需要找到鬼针草的种植区,那里可能会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两人推开书店的门,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
老城区的街道上己经有了零星的行人,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场关乎生命与真相的追逐,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