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时涨时落。
城墙之外,鼠人那尖锐刺耳的嘶叫声、火枪的轰鸣声、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以及垂死者的哀嚎,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然而,在城墙上一处相对稳固的防御点,周山却仿佛在这片嘈杂中开辟出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静修之地”。
他的身体依照着连日来养成的肌肉记忆,机械地完成着装弹、瞄准、射击、躲避的动作。
铅弹呼啸而出,将一只试图攀上垛口的瘟疫鼠打得脑浆迸裂。
但周山的注意力,至少有大半,并不在自己那越来越娴熟的杀戮技巧上,也不在那些面目可憎的怪物身上,而是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附着在不远处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上——老***。
老***,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大家都叫他“老铁砧”,据说是因为他年轻时挨揍就像铁砧一样硬实,还能把敌人的攻击像锤打铁器一样反弹回去。
他看上去五十多岁,或许更老,岁月的风霜和战火的硝烟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沟壑,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得像鹰隼,扫视战场时带着一种洞穿虚实的冷静。
他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极其壮硕,穿着件沾满油污和血渍的旧皮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疤痕纵横,每一道都像是一段故事的标题。
周山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老铁砧的一举一动。
看他如何利用城墙的凹凸作为掩护,身形移动间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效率高得惊人。
看他如何在换弹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就判断出下一个威胁的来源。
看他开枪时的姿态,并非一味追求速度,而是有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呼吸都融入了射击的节奏中——深吸气,稳如磐石;轻吐息,动若雷霆。
甚至他脸上那副面对鼠潮汹涌也毫不变色的淡然,周山都下意识地想在自己脸上模仿出来。
“嘿,小子,看路!”
老铁砧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嗓子,同时枪口一甩,“砰”地一声,一只不知从哪个阴影里窜出来的阴影潜行者刚扑到半空,就被精准地掀飞了头盖骨。
周山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模仿老铁砧那看似随意的站姿,差点被脚下的一具鼠人尸体绊倒。
他脸一红,赶紧收敛心神,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不得不说,这种下意识的模仿确实有效。
以前他开枪,更多是靠一股子年轻人的狠劲和运气,动作僵硬,消耗也大。
现在,学着老铁砧的样子,调整呼吸,利用腰腹力量稳定枪身,射击果然顺畅了许多,准头也提升了,甚至连续射击后的肩膀酸痛都减轻了不少。
“杀起这些臭老鼠是利索多了……”周山心里嘀咕,一枪放倒了一只试图投掷毒囊的瘟疫祭司,“可是……超凡呢?”
他渴望的,远不止是更高效的杀戮技巧。
他见过老铁砧在情势危急时,射出的子弹会骤然爆开一小团灼热的火焰,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也隐约听说过,真正的超凡者拥有移山倒海般的伟力。
那才是他离开平静(或许也有些乏味)的家乡,踏上冒险之路的真正目标——触摸那凡俗之上的风景。
然而,无论他如何仔细观察,甚至刻意去感受老铁砧开枪时周身是否有能量的波动,都一无所获。
那关键性的、从“熟练***”到“超凡***”的飞跃,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厚障壁,他连门框在哪都找不到。
“唉,看来这不是光靠看和模仿就能成的事。”
周山心里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太过沮丧。
他本性中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乐观和坚毅,用他朋友的话说,就是“哪怕下一秒要被怪物吞了,这一秒他还能琢磨着怎么从怪物牙缝里剔出肉丝来”的性子。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急不来,等这波打完了,说什么也得厚着脸皮去请教一下。
就是不知道这位老爷子肯不肯指点……”这个念头一起,周山感觉手里的枪都更沉稳了几分,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______惨烈的守卫战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鼠人的攻势如同退潮般减弱,留下了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城墙上下,士兵和冒险者们忙着救治伤员,清理战场,空气中弥漫着疲惫与悲伤,但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周山鼓起勇气,在城墙角落里找到了正在默默擦拭他那杆宝贝长枪的老铁砧。
枪身黝黑,布满了划痕,但保养得极好,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老爷子……”周山有些紧张地开口,手心微微冒汗。
老铁砧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沧桑。
“嗯?
是你小子。
观察我一天了,看出啥门道了没?”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语气首接,毫不拐弯抹角。
周山一愣,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人家看在眼里了。
他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老实回答:“看……看是看了点,动作学着点,杀怪是顺手了些。
但……但那真正的本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哼,”老铁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意思,“光靠眼睛看,要是能看出超凡之路,那满大街都是英雄好汉了。”
他放下擦枪布,拿起旁边的铁酒壶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周山,“来一口?
压压惊,也壮壮胆。”
周山接过酒壶,入手沉甸甸的,他学着老铁砧的样子仰头灌了一口。
烈酒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
老铁砧难得地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小子,酒量跟枪法一样,都得练!”
这豪爽的笑声驱散了些许周山的紧张。
“老爷子,我……我想跟您学!”
周山趁热打铁,抹了把嘴,眼神坚定地说,“学真正的本事,学怎么运用那种……超凡的力量!”
老铁砧收敛了笑容,仔细打量着周山,目光像是要把他里外看透。
“叫我老铁砧就行。
以前在帝国北方军团混过,退伍多年了。”
他简单交代了下自己的来历,然后指了指周山手中的手枪,“你想学,不是不可以。
我这身本事,与其带进坟墓,找个顺眼的传下去也不错。”
周山心中一喜。
但老铁砧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有两个条件。
第一,眼下鼠人围城,小镇危在旦夕。
你想学我的东西,可以,但在接下来的守卫战里,你得给我拿出真本事,猎杀足够的鼠人,为保卫这座镇子贡献力量。
这不是交易,这是责任。
你多杀一个鼠人,可能就多救下一个妇孺。
做不到,一切免谈。”
“这个自然!”
周山挺起胸膛,“保卫家园,义不容辞!”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他喜欢这座充满活力的小镇,不想看到它被鼠人毁灭。
“第二,”老铁砧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战技学起来,可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最基础的,也是最难的,就是‘感知’。”
“感知?”
周山疑惑。
“对,感知天地间游离的‘灰烬能量’。”
老铁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你以为超凡之力是从哪儿来的?
是自己凭空生出来的?
不,是‘借’来的,或者说,‘偷’来的。”
他指了指天空,大地,甚至空气:“这天地间,弥漫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我们称之为‘灰烬’。
传说,那是上古时代一场席卷世界的浩劫之后残留的能量,是毁灭的余烬,却也蕴含着新生的可能。
我们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用自己的精神,去感知到它的存在,然后像呼吸一样,将它纳入体内,化为己用。
这一步,叫做‘点燃源火’。”
老铁砧看着周山越来越亮的眼睛,却毫不留情地泼下一盆冷水:“别高兴太早。
这‘感知’一步,就是天堑。
有的人,天赋异禀,心性纯粹,可能一两天,甚至几个时辰就能感受到那股能量的流动。
但更多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感觉不到!
就像让一个天生的瞎子去想象颜色,无论你怎么描述,他都无法理解。
如果感知不到灰烬能量,后续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你就算把我的动作模仿得一模一样,也永远打不出附带着元素之力的子弹。”
周山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他相信自己是特别的,至少,他渴望成为特别的那个。
老铁砧继续讲解:“感知到之后,才算刚刚入门。
纳入体内的灰烬能量,可以首接用来强化身体,让速度更快,力量更强,耐力更久。
也可以附着在武器上,增加杀伤。
但这种首接使用,效率不高,威力也有限。
真正的威力在于‘转化’。”
他摊开手掌,意念微动,一小撮炽热的火苗竟然凭空在他掌心上方浮现,跳跃舞动,将周围空气都灼烤得微微扭曲。
“就像这样,将无属性的灰烬能量,通过自身的精神印记和特定的方式,转化为具体的元素力量。
火,冰,电,毒……因人而异。
每个人对不同元素的亲和力、转化效率都不同。
我老头子,就是对火系转化效率最高,所以我的子弹,能带上点‘火星子’。”
他握拳熄灭了火苗:“转化效率的高低,首接决定了你法术的威力和持续性。
这东西,很大程度上看天赋,后天的努力能提升,但无法改变本质。”
说完这些,老铁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周山:“小子,路,我跟你讲清楚了。
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也是给你反悔的机会。”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挑衅和激将:“接不接这个任务?
在接下来的保卫战里,玩命地去猎杀鼠人。
而且,你可能最终会发现,自己就是那种‘一辈子都无法感知’的倒霉蛋,白白拼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甚至可能把命丢在城墙上。
要是怕了,现在就把你这杆小破枪一丢,滚回镇子里去,找个地窖躲起来。
等仗打完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或者干脆就做个普通人,娶个媳妇生个娃,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老铁砧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周山的心上。
恐惧吗?
确实有一点。
对未知的恐惧,对失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做个普通人平安一生不好吗?
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但周山抬起头,望向城墙外苍茫的暮色,望向更远处隐约可见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奇异山峰。
他想起了离家的初衷,不是为了苟活,而是为了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他想看看传说中的巨龙究竟有多大,想探索失落文明的遗迹,想领略极北之地的绚烂极光,甚至……想弄明白这灰烬能量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场上古浩劫的真相又是什么。
“平凡的安全?”
周山忽然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搞笑劲儿,“老爷子,您说的那种日子,听着是挺安逸。
可是整天躲在你们后面,提心吊胆靠别人的拼命战斗活下来的生活那也太无趣了点儿。
我这个人吧,没啥大优点,就是好奇心重,而且认准了的事,撞了南墙……嗯,我就把南墙拆了继续走!”
他的笑容收敛,眼神变得如同手中的枪管一般坚定,清澈,映照着天边最后一道霞光:“这任务,我接了!
无论能不能感知到那劳什子灰烬能量,无论前路有多难,我都想努力地去试试。
就算最后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我也要作为一个努力过的普通人,去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美丽风景,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至少,以后跟我孙子吹牛的时候,还能说‘你爷爷我当年可是跟号称老铁砧的超凡***混过,在鼠人大军中杀过七进七出!
’”老铁砧看着周山那副明明有些滑稽,却又异常认真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再次爆发出洪亮的大笑:“哈哈哈!
好!
好小子!
有种!
像个带把的爷们儿!
行,你这个徒弟,我老铁砧暂时认下了!
从明天起,你的苦日子就到了!
现在,先去给老子弄点吃的来,饿着肚子可没法教你真本事!”
周山也笑了,大声应道:“好嘞!
老爷子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去弄”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收起枪,转身就要往城下跑,充满了干劲。
看着周山充满活力的背影,老铁砧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低声自语:“臭小子,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灰烬之路,可不好走啊……不过,这股子愣头青的劲儿,倒是有点像当年的我。”
他重新拿起擦枪布,继续擦拭着那杆陪伴他多年的老伙伴,眼神中透出一丝期待。
城墙上下,灯火渐起,预示着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而周山的超凡之路,就在这片战火与硝烟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