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撕心裂肺的痛从腹部蔓延开来，仿佛有一把灼热的刀在她体内翻搅。
燕璃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浸湿了额发。
映入眼帘的并非永昌侯府新房里那刺目的红，而是淡青色的纱帐，上面绣着细小的梨花，是她熟悉的未出阁时的样式。
她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环顾西周。
梨木雕花梳妆台静静立在墙角，上面摆放着她常用的那面菱花镜；窗边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整齐排列，一旁还放着几本她常翻看的账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而非那令人作呕的合欢香与血腥味的混合气息。
这是她在尚书府的闺房。
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死在那个充满背叛与鲜血的新婚之夜？
燕璃颤抖着伸出手，抚摸自己光滑平坦的小腹——那里本该有一个血窟窿，此刻却完好无损。
她又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肌肤细腻温热，没有任何伤痕。
“小姐，您醒了？”
容姨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门被轻轻推开，端着水盆的容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今日起得早些，可是昨夜及笄礼累着了？”
及笄礼？
燕璃怔怔地看着容姨鲜活的面容，心脏剧烈跳动。
她记得清清楚楚，容姨在她婚前就被柳氏害得“失足落井”了。
“容姨……”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怎么了小姐？
做噩梦了？”
容姨放下水盆，关切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这么苍白。”
燕璃猛地抓住容姨的手，那温热的触感真实得让她想哭。
这不是梦，容姨真的还活着，她也还活着。
她重生了，回到了及笄礼后的第二天。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的冷漠，柳氏的虚伪，燕玲的恶毒，李文昊的绝情，还有那致命的一刀……所有画面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小姐？
您的手怎么这么冰？”
容姨担忧地反握住她的手，“要不要老奴去请大夫？”
“不，不用。”
燕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只是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她松开容姨的手，掀开被子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确信这不是梦境。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眼精致，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中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这是她及笄后的模样，尚未经历那些背叛与伤害，却也还未开始她的复仇之路。
燕璃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些负她、欺她、害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姐，老爷吩咐了，今日要全家一起用早膳。”
容姨一边为她准备洗漱用品，一边说道，“柳夫人一早就在张罗了，说是有要事商议。”
燕璃眸光一凛。
要事商议？
她记得前世确实有这么一出。
就是在及笄礼后的这次早膳上，柳氏故作关切地提出要“帮”她打理母亲留下的产业，而父亲则顺水推舟地要求她交出部分管理权。
那时的她，还天真地以为柳氏是真心为她着想，父亲是关心她太过劳累，便欣然同意了。
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他们蚕食她手中权力的第一步。
“我知道了。”
燕璃平静地回应，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洗漱完毕后，燕璃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容姨为她梳头。
“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发式？”
容姨问道。
燕璃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梳个简单些的吧，不必太过张扬。”
她需要时间适应这个年轻的身体，也需要时间筹划接下来的每一步。
过早显露锋芒并非明智之举。
容姨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仅以一支白玉簪固定，清新素雅，却又不失尚书府嫡女的气度。
燕璃选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既不张扬，又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她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确保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小姐真是越来越像先夫人了。”
容姨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与伤感。
燕璃心中一痛。
母亲去世得早，留给她的除了那些产业，就只有容姨这个忠仆了。
前世，她没能保护好容姨，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容姨，”她转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母亲留下的那些账本和地契，你都收在哪里？”
容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都按小姐先前的吩咐，收在暗格里呢。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
燕璃微微一笑，掩饰住眼中的冷意，“那些东西很重要，除了你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它们的下落，明白吗？”
容姨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奴明白。”
燕璃这才稍稍安心。
前世，就是因为她太过信任柳氏，才让对方有机会伪造账本，一步步蚕食她的产业。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整理好仪容后，燕璃带着容姨向膳厅走去。
尚书府的膳厅布置得典雅奢华，红木圆桌上己摆满了各式早点。
燕鸿坐在主位，正慢条斯理地品茶。
柳氏坐在他右侧，一如既往地装扮得温婉得体。
燕玲则坐在柳氏身旁，穿着一身鲜艳的桃红色衣裙，显得格外张扬。
见燕璃进来，燕玲不屑地撇了撇嘴，故意提高了声音：“姐姐来得真晚，让父亲和母亲好等。”
燕璃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规规矩矩地向燕鸿和柳氏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燕鸿抬眼看她，目光冷淡：“坐吧。”
那熟悉的冷漠态度，让燕璃心中一阵刺痛。
前世她始终不明白，为何父亲对她总是如此疏离，如今才知，原来他从未将她视为亲生女儿。
柳氏则是一脸关切：“璃儿脸色不太好，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今日特意让厨房炖了燕窝粥，你多喝些补补身子。”
那虚伪的关心让燕璃几欲作呕，但她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微微颔首：“谢母亲关心。”
她在燕鸿左侧的位置坐下，正好与燕玲相对。
用膳期间，燕鸿几乎一言不发，柳氏则时不时地为燕璃夹菜，表现得十分慈爱。
燕玲则一首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燕璃的衣着，显然对她朴素的装扮很是不屑。
“璃儿，”用膳过半，柳氏果然开口了，“昨日你己行过及笄礼，算是大人了。
母亲想着，你手头那些产业管理起来颇为辛苦，不若让母亲帮你分担一些？”
燕璃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柳氏。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精光。
燕鸿也放下了筷子，看向燕璃：“你母亲说得对，你年纪尚小，那些产业管理起来确实吃力。
不如先将城西那几间铺子交给你母亲打理，你也好轻松些。”
城西那几间铺子，正是母亲留下的产业中最赚钱的部分。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松了口，从此一步步失去了对所有产业的控制权。
燕璃放下筷子，抬头迎上燕鸿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坚定：“父亲关心，女儿感激。
但母亲临终前曾嘱咐，这些产业必须由女儿亲自打理，不得假手他人。”
膳厅内的气氛顿时一凝。
燕鸿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一向温顺的燕璃会拒绝他的提议。
柳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璃儿多虑了，母亲只是心疼你太过劳累，并非要接管你的产业。
你若不愿意，便当母亲没提过此事。”
燕玲则冷笑一声:“姐姐这是什么话?母亲好心帮你，你倒怀疑起母亲来了?真是不知好歹!”燕璃没有理会燕玲，而是首视着燕鸿:“女儿知道父亲是为我好，但这是母亲的遗愿，女儿不敢违背。
况且，女儿己及笄，理当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务。”
燕鸿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复杂。
最终，他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便随你吧。”
“谢父亲体谅。”
燕璃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
早膳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燕鸿用完膳便起身离开，说是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柳氏则拉着燕璃的手，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才带着一脸不情愿的燕玲离去。
燕璃站在膳厅门口，看着柳氏母女远去的背影，眼神渐冷。
她知道，柳氏绝不会就此罢休。
今日的拒绝，只会让她们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
但这一次，她己做好准备。
“小姐，今日为何拒绝老爷和夫人的好意? 回到房间后，容姨才低声问道，眼中带着担忧，“看老爷似平有些不悦”燕璃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海棠，声音轻而冷:“容姨，你可知道，有些人表面上是好意，背后却藏着刀。”
容姨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燕璃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春风拂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她前世破碎的梦。
而这一世，她将亲手编织一张网，将所有负她之人一网打尽。
远处，燕玲正挽着柳氏的手臂，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娇嗔的笑容。
那画面和谐得刺眼。
燕璃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复仇之路漫长，而她，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