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给我买了4090显卡

我描了半小时的流星眉，据说弧线要像爱情一样柔顺上扬。指尖划过眉骨，

能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像是倒计时的嘀嗒。

化妆师Lily在三个小时前，小心翼翼地为我的脸颊扫上腮红。那腮红带着细闪，

是她特地为我的大喜日子选的，她说：“新娘子，今天你是全世界最美的人。

”她的声音里有种职业性的祝福，却也在此刻，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来自外界的浮木。

镜子里，凤冠霞帔，金丝银线在灯下流转着细碎的光，仿佛将星河披在了身上。这件嫁衣，

是母亲重金恳请苏州退了休的老绣娘，用了整整三个月，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凤凰于飞，

牡丹富貴，每一针都带着母亲的泪与期盼。她说，她的沫沫要嫁人了，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

要做最风光的新娘。窗外，婚车队伍的喇叭声由远及近，混杂着亲友的喧哗，

砰砰的心跳声在我自己的耳边放大，震耳欲聋。今天，我要嫁给陆衍了。

那个十八岁在篮球场边，满头大汗却眼神晶亮地对我说“沫沫，

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女孩”的陆衍。那个曾在我父亲病床前，

握着他的手郑重承诺“叔叔，我会一生一世对沫沫好”的陆衍。记忆像不合时宜的潮水，

猛地倒灌进来。订婚后的第100天，我像个怀揣珍宝的孩子，

迫不及待地推开陆衍公寓的门，手里捧着刚取回来的、沉甸甸的婚纱照相册。“陆衍，

你快来看这张在海边拍的！夕阳的光线正好，你的侧脸……”我的话，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客厅中央，他的行李摊开一地，不是为我们的蜜月旅行准备，

而是游戏手柄、机械键盘、各种缠绕不清如同毒蛇的线材，它们纠缠在一起，

构成一种怪异的、冰冷的现代行为艺术。而他，我即将托付终身的男人，

正盘腿坐在这一片象征着逃离和沉溺的混乱中央，对着手机屏幕眉飞色舞。

“静月你太厉害了！这操作，职业选手看了都得跪！”那声音里的兴奋与崇拜，

是我在过去筹备婚礼的疲惫数月里，许久许久未曾听到的。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却与我无关。他抬头看见我，

眼神像受惊的兔子般闪烁了一下，迅速切掉了视频通话，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

“沫沫回来了？”他站起身，脸上堆起略显仓促的笑，试图用一个拥抱来掩饰方才的尴尬，

“婚纱照取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我老婆有多美。

”我沉默地将那本承载着幸福假象的相册递过去，

目光却像被钉死在他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微信聊天界面最上方，

那个被备注为“静月”的联系人，头像是个笑靥如花、眼神清澈的女孩，青春逼人。

“刚才和谁视频呢？聊得那么开心。”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像寻常的问话，

指尖却深深掐进了掌心。“就……一个游戏里认识的战友，水平不错，讨论下战术。

”他含糊其辞，眼神飘忽，随手翻开着相册，语气轻飘飘的，“拍得真不错，

摄影师技术可以。不过老婆，你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胖了？这套白纱显的？

”他试图用这种亲昵的玩笑转移话题，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心，像被细小的冰针刺了一下，

微微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钝痛。他忘了。就在上周，我为了敲定婚礼最后的细节，

连续熬夜三天，低血糖晕倒在家里的地板上，额头磕在茶几角，留下一块淡淡的青紫。

他当时抱着我，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哑着嗓子说：“沫沫，以后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你好好休息就行。”原来，承诺和心疼，都可以过期得这么快。翻到其中一张内景照片，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我却莫名觉得他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离。

当时摄影师还开玩笑：“新郎官看镜头呀，怎么好像有心事？”陆衍当时搂紧我，

笑着打哈哈：“哪有，是太幸福了，感觉像做梦。”此刻，那丝游离在我回忆里被无限放大。

后来他轻声对我说：“沫沫，你太好了，事事都追求完美，婚纱照、婚礼……有时候，

我反而觉得有点压力，怕自己做得不够好，配不上你的期待。”当时我只当是甜蜜的负担，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内心怯懦和想要逃避的真实写照。

他无法在现实中承载这份“完美”的压力，便转身扎进了虚拟世界，

去寻求更简单、更廉价的崇拜。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灯下，

一页页翻看那些精心挑选的婚纱照。每一张，我们都笑得那么用力，那么“幸福”。

陆衍紧紧搂着我的腰，我在他怀里仰头微笑，眼角眉梢都是甜蜜，

仿佛全世界最美好的未来都在我们交握的掌心。可掌心，为什么会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风呢？

那缝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无声息地裂开的？思绪被现实尖锐地拉回。

大红喜字贴在窗上，红得刺眼，映着院子里喧闹的宾客。推杯换盏，祝福声不绝于耳，

像一场喧哗的梦。敬酒环节，陆衍已经明显心不在焉，频繁地低头看表，

眼神一次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二楼书房的方向——那里，

有他耗尽积蓄、为“男人的浪漫”配制的顶级电脑，只差最后一块RTX 4090显卡。

婚前一个月，陆衍像着了魔一样迷上了一款新出的竞技游戏。

他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狂热语气告诉我，那是“精神的寄托”，“男人的浪漫，你不懂”。

他几乎花光了工作几年的所有积蓄，配齐了所有顶尖硬件，

唯独缺了当时市面上最新、性能最强，也最昂贵的RTX 4090显卡。

那成了他日思夜想的执念。“沫沫，等我们结婚后，你送我那块4090当礼物吧？

就当作我们的新婚礼物，好不好？”婚礼前夜，他搂着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畔，

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有了它，我就能在游戏里所向披靡，保护你，带你飞！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抱着篮球、说要用一辈子保护我的男孩。只是，

时过境迁，“保护”的战场，不知何时已经从现实的风雨，转移到了虚无缥缈的虚拟世界。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给你买。

”不是没有犹豫。那块显卡的价格，几乎抵得上我熬夜加班三个月挣来的全部项目奖金。

那笔钱，我原本想用来支付工作室的定金。但看着陆衍那如同孩童期盼糖果般的眼神，

看着他因为游戏而重新焕发的活力尽管那活力与我无关，我还是点了头。

我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告诉自己，也许婚姻就是相互成全吧。

哪怕只是成全他一个如此幼稚、却让他快乐的梦。新婚之夜，红烛高照，

跳跃的电子蜡烛火光映着满室喜庆的红。我独自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婚床上，

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那张提前准备好的、已经支付成功的显卡订单——这本是我想在今夜，

在他最开心的时候，给他的惊喜。我想看他惊喜的表情，

想听他也许能回到从前的、只属于我的欢叫。然而，隔着一扇并不隔音的门板，

书房里传来他激情四射、全然忘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刺穿我所有的自欺欺人：“静月跟上！对，就这样！漂亮！这波团战赢了全靠你！”“没事，

她指我？她很大度的……今晚？嘿，新婚夜又怎么样，我陪你通宵，

保证不让你独守空房。”“你毕业回国的事儿定了吗？等我这边……嗯，很快，

很快就自由了……”我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

手机屏幕上的订单详情，在掌心的冷汗浸润下，变得模糊、扭曲，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婚房的喜庆仿佛成了一种无声的嘲讽。我终究无法就这样坐在床上，

等待一个心早已飞走的丈夫。我轻轻推开书房门。

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电子设备散发的热量扑面而来。冷白的屏幕光像舞台追光一样，

照亮陆衍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侧脸。他完全沉浸在那个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里，

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疯狂敲击，嘴唇快速翕动，甚至没有察觉我的到来，他的新娘，在新婚夜，

冒昧地走进了他的“战场”。桌上，我们精心挑选、还散发着淡淡油墨香的结婚请柬，

和他电竞椅上浓烈的烟草味、吃剩的外卖盒子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现实与虚幻交融的气息。

“陆衍……”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这声轻唤。

声音飘在嘈杂的游戏音效和他的指挥声中，微弱得像一声叹息。没有回应。

世界仿佛与他隔绝。反而，他的耳机里，清晰地传来一个女孩清脆娇憨，

带着依赖和崇拜的笑声：“阿衍最棒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阿衍…… 除了他母亲，

这世上本该只有我一人能这样亲昵地叫他。这个称呼，此刻像一根烧红的铁针，

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最毫无防备的地方，留下一个焦黑的、永不愈合的洞。

我猛地退后一步，像逃离瘟疫一样，轻轻地、却决绝地关上了那扇门。在转身的瞬间，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八年的记忆，清脆地、彻底地碎裂了。那是信任，

是依赖，是对于“永远”的全部信仰。回到冰冷的新婚房，我站在镜前，

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慢慢拆开头上沉重的、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凤冠，

褪下身上那件母亲耗尽心血、一针一线绣成的华丽喜服。镜子里，

那道我精心描绘了半个小时的流星眉，弧线依然柔美，只是再也，再也不会为他上扬了。

凌晨四点十九分。一声沉闷得如同巨石坠地的巨响，从书房方向传来。那声音如此突兀，

如此沉重，瞬间撕裂了婚房中的死寂。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我冲过去，

用力推开那扇刚刚才被我关上的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瞬间凝固。陆衍倒在地上，

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脸色是骇人的青紫色，眼睛瞪得极大，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瞳孔里还倒映着电脑屏幕上未结束的游戏画面。他的身体，

已经僵硬。而那块已经送达、我准备作为惊喜送给他的、价值不菲的4090显卡。

此刻正静静地、完好无损地躺在书桌的角落里，鲜艳的包装盒像一个巨大而残酷的讽刺，

无声地见证着这场由它引发的、刚刚落幕的悲剧。

陆衍的葬礼在一个灰蒙蒙的、雾霾压顶的上午举行。连天空都吝于给予一丝阳光。

婆婆一身缟素，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被悲伤和愤怒填充的躯壳。

她的眼神最初是空洞的，但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立刻被蚀骨的恨意点燃。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冲破亲友的阻拦。那个用尽全力的巴掌来得猝不及防，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在我的脸颊蔓延开来，留下清晰的指印。“是你！是你这个扫把星！

”她声嘶力竭，声音破碎得像玻璃刮过地面，“非要给他买什么劳什子4090！

你不知道他心脏不好吗？高中的时候就查出来心律不齐！

医生千叮万嘱不能熬夜不能过度兴奋不能长时间打游戏！你都当耳边风！你个杀人犯！

你还我儿子！”宾客们的目光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同情，有怀疑，有看戏的冷漠，

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背上，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低着头，

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滴失控地砸在脚上崭新的黑色皮鞋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深色的水花。

我无法辩解，甚至无力开口。那块作为“罪证”的显卡，那张支付截图，确实出自我的手。

我是间接的凶手吗？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妈，我……”我想说我不知道，

我想说我很抱歉，我想说我的心也一样痛。“别叫我妈！你不配！”她情绪彻底失控，

哭嚎着又要扑上来撕打我。被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亲戚死死抱住，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就在灵堂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收拾之时，负责处理陆衍身后事的律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像按下了暂停键，暂时凝固了这悲伤而狰狞的一幕。

“关于陆衍先生的遗产分配问题……”他拿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夹，表情严肃，

“根据陆衍先生生前意愿，这里有一份他于半年前，也就是与苏沫女士订婚不久后，

亲自立下并公证过的遗嘱。”“半年前？他……他那么早就立了遗嘱？”婆婆愣住了，

难以置信地重复着，我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意外和困惑。半年前，

正是我们感情看似最稳定、最甜蜜，忙着筹备订婚的时候。律师郑重地点头，拆开文件，

开始宣读：“本人陆衍，身份证号……自知长期生活习惯不佳，作息紊乱，

且曾有隐匿性心脏病史，为防止意外发生，特立此遗嘱。若我发生不测，名下所有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