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永安里棚户区的石棉瓦上。
苏青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帆布包紧贴后背 —— 里面装着父亲的调解笔记、母亲的透析缴费单,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委托函,委托人是 78 岁的周桂兰,备注栏写着 “永安里 37 号,老周十年前工地塌方案,求公道”。
“哐当!”
一声巨响从巷尾传来。
苏青拔腿就跑,看见周桂兰举着锈迹斑斑的菜刀,正往挖掘机铲斗上劈:“我男人的尸骨还埋在这地基下!
谁敢拆,就先埋了我!”
三个穿迷彩服的壮汉围上来,为首的光头叼着烟,伸手就要抢菜刀:“老太太,别给脸不要脸!
永安集团给的补偿款够你养老了,再闹就是寻衅滋事!”
“补偿款?”
周桂兰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十年前你们只给十五万,连我男人的丧葬费都不够!
现在想拆房子灭口?
没门!”
苏青赶紧冲上去,挡在周桂兰身前,掏出调解师证:“我是区调解中心的苏青,有话咱们去屋里谈,别在雨里耗着。”
她故意把证举得高些,让光头看到证上父亲苏建民的名字 —— 三年前父亲在这片区调解时,也算小有名气,或许能镇住对方。
光头果然愣了愣,啐了口烟蒂:“苏建民的女儿?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永安的事不是你能碰的。”
说完,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挖掘机的轰鸣声渐渐远了。
周桂兰的腿一软,差点摔倒。
苏青扶着她往屋里走,霉味混着香烛味扑面而来。
正屋供桌上摆着黑白照片,男人穿蓝色工装,笑容憨厚 —— 是周桂兰的丈夫老周。
相框边缘缠着褪色的红绳,桌下藏着个铁皮盒,锁着一把铜锁,锁孔都生了锈。
“这是老周的工亡赔偿协议,” 周桂兰哆哆嗦嗦地打开铁皮盒,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当年永安的人逼我签字,说不签连十五万都拿不到。
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刚上小学的孙子,只能认了。”
苏青接过协议,指尖抚过甲方落款 ——“永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盖章处的字迹模糊不清,连备案编号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永安里塌方案,赔偿协议全系伪造,老周并非意外。”
“周阿姨,您知道我父亲吗?”
苏青抬头,目光落在供桌旁的旧藤椅上 —— 椅背上搭着件蓝色工装,和老周照片上的一模一样,“我父亲三年前也在这片区调解,后来…… 意外坠楼了。”
周桂兰的手猛地一抖,铜锁 “当” 地掉在地上:“苏建民?
我记得他!
当年老周出事,他来问过情况,还说要帮我讨公道。
可没过多久,就听说他……” 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我总觉得他的死不对劲,永安的人那段时间天天在巷子里晃悠,眼神凶得很。”
苏青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的卷宗里写着 “醉酒失足”,可她知道父亲滴酒不沾,工作室的窗户还有防护栏 —— 这根本不是意外!
她刚要追问,院门外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周桂兰的孙子小宇背着书包冲进屋,校服裤膝盖处沾着泥,脸上还有巴掌印:“奶奶!
光头叔叔打我,还说要把咱们的树砍了!”
苏青跟着他们跑到后院,看见老槐树的枝干己经被锯断了一半,嫩绿的新芽掉在积水中,像断了的希望。
小宇抱着树干哭:“这是爷爷栽的树,他说等我长大了,要在树下给我办婚礼……”周桂兰突然冲上去,抱住树干不肯松手:“要砍树,就先砍我!”
光头带着人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电锯,看到苏青,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不长记性,今天这树必须砍,房子也得拆!”
电锯的轰鸣声响起,苏青突然掏出手机,对着光头和电锯拍照:“根据《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未经被拆迁人同意,不得损坏其合法财产。
你们今天敢动这棵树,我就立刻联系媒体和住建局,让大家看看永安集团是怎么暴力拆迁的!”
她故意点开通讯录,露出 “市电视台王记者住建局李科长” 的名字 —— 其实都是她存的假联系人,却把光头唬住了。
他关掉电锯,狠狠瞪了苏青一眼:“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等人走了,周桂兰拉着苏青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苏调解师,谢谢你。
可永安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 你还是别管我的事了,免得连累你。”
“阿姨,我不是在帮您,我是在查我父亲的死因。”
苏青蹲下身,帮小宇擦掉脸上的眼泪,“我父亲当年要帮您讨公道,结果出事了。
现在我接手,既是为了您和老周叔,也是为了我父亲。”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父亲的调解笔记,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您看,我父亲在这里写着‘老周出事前,曾发现永安偷换钢筋,准备举报’。
只要我们找到当年的钢筋样本,或者找到知情的工人,就能证明老周是被害死的,也能查清我父亲的死因。”
周桂兰突然想起什么,从铁皮盒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老周当年的工地出入证,上面有他的班组编号。
我记得他说过,有个叫刘梅的女工,跟他在一个班组,后来好像还在永安集团上班。”
苏青接过出入证,编号 “1028” 清晰可见 —— 和父亲笔记里写的 “老周班组编号 1028,关键证人刘梅” 完全吻合!
她激动地抓住周桂兰的手:“阿姨,咱们有线索了!
明天我就去永安集团找刘梅,只要能找到她,真相就不远了。”
暴雨渐渐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照下来,给老槐树的断枝镀上了一层金边。
小宇突然指着天空,兴奋地喊:“奶奶,苏姐姐,你们看!
彩虹!”
苏青抬头,看见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天边,像一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
她握紧手里的出入证,心里暗暗发誓:父亲,老周叔,我一定会找到真相,让那些坏人付出代价,让永安里的 “拆” 字,不再沾满眼泪和冤屈。
当晚,苏青回到工作室 —— 一间十几平米的旧民房,墙上贴满了父亲的调解案例照片。
她打开电脑,搜索 “永安集团刘梅”,跳出一条不起眼的信息:“永安集团总部保洁员,入职十年,负责 18 楼清洁。”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苏小姐,你母亲的透析费明天就到期了,要是还没交,我们只能暂停治疗。”
苏青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母亲的尿毒症每个月要花八千多,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全靠一笔 “匿名捐款” 维持 —— 她一首怀疑是永安集团搞的鬼,可又不得不靠这笔钱救母亲的命。
“我明天一定交。”
她挂了电话,打开父亲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永安集团总裁林正宏,我的发小,也是害死老周的真凶。
若我出事,保护好小苏,别让她查下去。”
苏青的眼泪掉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字迹。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有多难 —— 一边是母亲的救命钱,一边是父亲和老周的冤屈;一边是势力庞大的永安集团,一边是孤立无援的自己。
可她没有退路。
她把出入证和笔记放进帆布包,又从床底翻出父亲的旧录音笔,塞进侧兜 —— 明天,她要去永安集团,和林正宏的势力,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