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的抄书大业,在东宫的书房里正式拉开了帷幕。
环境是顶级的——紫檀木大书案,光滑如镜,徽州松烟墨,清香西溢,湖州紫颖笔,触感极佳。
只是握着笔的人,心思全然不在笔下的横竖撇捺上。
她伏在案前,面前摊开雪白的宣纸,旁边放着那本令人头疼的《女诫》。
才抄了不到三行,她的手腕就开始发酸,眼神也开始飘忽。
萧景珩坐在书案的另一头,批阅着他的奏章。
他坐姿挺拔,神情专注,偶尔提笔蘸墨,在奏章上写下遒劲的批注,侧颜在从窗棂透进来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清俊专注。
明毓偷偷瞄了他几眼,内心的小人又在疯狂吐槽:卷,真是太卷了!
当太子都这么努力,还让不让我们咸鱼活了?
怪不得我只能排第十七,这工作狂的属性,严重影响了其作为观赏性美男的亲和力!
扣分!
必须扣分!
她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戴冠冕的符号,然后在旁边写了个“十七”,又打了个箭头,指向刚刚抄到的一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仿佛在做一个荒谬的注脚。
“咳。”
一声轻咳从对面传来。
明毓做贼心虚,猛地用手掌捂住那个小符号,抬起头,正对上萧景珩看过来的目光。
他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爱妃抄写《女诫》,似乎心有所悟,还做起笔记了?”
明毓干笑:“……回殿下,臣妾是在……加深理解,加深理解。”
萧景珩放下朱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哦?
悟出了什么,说与孤听听。”
明毓看着纸上那句“清闲贞静”,硬着头皮胡诌:“臣妾悟出……女子当以‘静’为主。
譬如臣妾此刻,安静抄书,便是遵循古训,修身养性。”
萧景珩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可:“爱妃能静心自然是好。
只是孤看你方才,手腕抖动,气息浮躁,下笔虚浮无力,这‘静’字功夫,还差得远。”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看来十遍是不够的,需得十五遍,方能沉心静气。”
明毓:“!!!”
她感觉自己胸口被无形地插了一箭。
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PUA吗?
用合法手段进行工作量碾压?
“殿下!”
她试图挣扎,“臣妾方才只是……只是在构思如何能将字写得更好看,绝无浮躁之意!”
“是吗?”
萧景珩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明毓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
他的目光落在她抄写的那几行字上。
字迹嘛,只能算工整,毫无风骨可言,与她那套“咸鱼理论”倒是相得益彰。
“执笔姿势不对,如何能写好字?”
萧景珩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握着笔的右手。
明毓浑身一僵,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道。
他的手掌宽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凉,带着薄茧,轻轻调整着她手指的位置。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地响在她耳边:“腕平,掌虚,指实。
发力在于指尖,而非手腕。”
他引导着她的手,蘸墨,落笔。
笔尖在宣纸上划过,一个沉稳有力的“静”字,缓缓在她歪歪扭扭的字迹旁呈现。
对比鲜明,堪称公开处刑。
明毓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急剧上升,心跳快得像是要擂鼓。
她全部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包裹的手上,他掌心的温度,他指尖的力度,他呼吸的频率……“会了吗?”
他问,声音近在咫尺。
明毓脑子一团浆糊,只会愣愣地点头:“……会、会了。”
萧景珩松开了手,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和温度骤然离去。
他垂眸看着她通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番亲密的指导从未发生过。
“既然会了,便继续抄吧。
十五遍。”
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淡,重新拿起了朱笔。
明毓看着纸上那个力透纸背的“静”字,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握过的手,心跳依旧紊乱。
犯规!
太犯规了!
她在内心尖叫,这算什么?
美男计外加亲身指导?
试图用这种手段动摇本鉴赏家的专业排名吗?!
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那个己经再次沉浸于奏章中的男人。
他神情专注,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随手为之。
明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拿起笔,试图模仿他刚才教的姿势。
可是,笔下写出的字,似乎……依旧没什么长进。
但不知为何,那个“静”字,和手背上残留的触感,却在她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她偷偷在纸上,将那个歪冠冕符号旁边的“十七”,用力划掉,迟疑了一下,在旁边写了个小小的“十六点五”。
哼,她心里哼哼,看在你教学态度尚可的份上,勉强给你提升零点五个名次。
想进前十?
任重道远啊,太子殿下!
而另一边,看似全神贯注的萧景珩,笔尖在奏章上微微一顿。
方才握住那只柔软的手的触感,似乎……还不坏。
他抬眼,瞥见对面那个一边抄书一边偷偷鼓着腮帮子,仿佛在跟笔杆子较劲的身影,唇角无声地勾了勾。
这十五遍《女诫》,看来不会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