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苏晴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场精密计算的风暴里——风暴的中心是陆雨，而她既是被卷入的落叶，又是唯一能在风暴眼处站稳脚跟的锚点。
陆雨说到做到，真的让苏晴成为了项目的联合负责人。
但"共同负责"的方式，和苏晴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温柔的指导，没有循序渐进的适应期。
陆雨把她首接扔进了深水区，然后站在岸边，冷冷地看她会不会沉下去。
"客户数据整理出来了吗？
"上午九点整，陆雨的邮件准时到达，措辞简洁得像一把薄刃。
苏晴盯着电脑屏幕上那行字，仿佛能看见男人坐在66楼总裁办公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用那种审视的眼神，隔着网络剖开她的方案。
她回得小心翼翼："整理了500份有效问卷，正在做交叉分析。
""不够。
"十分钟后，陆雨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苏晴攥紧鼠标，指节发白。
她昨晚熬到凌晨三点，眼睛都熬红了，才整理出这500份数据，他竟然说不够？
"陆总，样本量己经超出常规标准30%了……"她咬着牙回复。
"我要的不是常规标准。
"这次的邮件多了一行字，"十一点，带着你的原始数据来66楼。
"苏晴看着这行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赶紧抱起电脑和资料，在项目组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向电梯。
陆雨的办公室比会议室还要冷。
极简的黑白灰配色，一整面墙的书柜，落地窗外是雾蒙蒙的城市天际线。
他坐在办公桌后，连头都没抬："数据。
"苏晴把U盘递过去，手心全是汗。
陆雨插上电脑，她的问卷表格在屏幕上展开。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速度快得她眼花缭乱。
"这三十七个样本，"他忽然停下，"为什么剔除？
""因为……因为他们的消费频次不符合我们的目标客群定义。
""谁定义的？
""我……""错了。
"陆雨把电脑转过来，"你看这三十七个人的职业分布，十二个是私营业主，八个是高级白领。
他们的消费频次低，是因为我们的产品定价超出了他们的日常消费区间。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是潜在客户。
"他一边说，一边在表格上标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把这些人加回来，重新做用户画像。
下午三点前给我。
"苏晴咬着唇："陆总，三点前我可能……""做不到？
"陆雨终于抬头看她，黑眸深邃，"那就证明我看错了人。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苏晴心里。
她抱起电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苏晴，这个项目的预算是一千二百万。
我要的，是能对一千二百万负责的人。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我明白了。
"回到工位，她连午饭都没吃，一头扎进数据里。
三点整，她准时把新方案发到陆雨邮箱。
本以为可以喘口气，结果十分钟后——"明天就要见投资方，你的方案再改一版。
"深夜十一点，陆雨的微信消息弹出。
苏晴几乎住在公司，工位旁边的折叠床己经变成了她的"家"。
她盯着这句话，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眼泪还没涌上来，她就看见了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眼下青黑，头发凌乱，狼狈得像条流浪狗。
"不能哭。
"她对自己说，"哭了就输了。
"她重新打开方案，一行一行地审视。
陆雨的每一次"刁难"背后，都有明确的指引。
第一版方案被他批"逻辑混乱"后，她学会了MECE法则；第二版被他骂"没有亮点"，她研究了三本营销圣经；第三版，她终于摸到了门道——原来他要的，不是完美，是极致。
凌晨一点，她揉着酸痛的脖子点击发送。
本以为会石沉大海，却秒收到回复——"嗯，这次像样了。
早点休息。
"苏晴盯着这行字，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个冷酷的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她趴在桌上，想着那句"早点休息"，竟然真的睡着了。
梦里，她看见了陆雨。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穿着黑色西装，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她走过去，想看清他的表情，却怎么也走不到他面前。
然而，平静在周五下午被彻底打破。
苏晴抱着整理好的最终版方案去总裁办签字，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像蜜糖里浸过的刀子："阿雨，你真的要因为一个新来的小职员，就拒绝和我们莫家的合作？
"苏晴脚步一顿。
莫家，是陆氏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掌握着集团30%的原材料供应。
而这个声音……她透过门缝，看见一个妆容精致、身材***的女人正靠在陆雨的办公桌上，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领带——是莫氏集团的千金，莫浅浅。
陆雨靠坐在老板椅上，神色淡漠得像在看一场无聊的话剧："公事公办。
你们的新方案利润点太低，风险太高。
""那私事呢？
"莫浅浅的身体前倾，香水味浓得几乎要溢出办公室，"我们三年的感情，抵不上你认识她两周？
""苏晴，进来。
"陆雨突然抬眸，精准地看向门缝，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苏晴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她硬着头皮推门而入，莫浅浅收回手，转头看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上上下下打量，最后定格在她朴素的工装上，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
"把文件放下。
"陆雨对苏晴说，声音比平时更冷，"你可以走了。
"苏晴如蒙大赦，赶紧把文件放在桌上。
然而她刚转身，莫浅浅却开口了："你就是苏晴？
""莫小姐好。
"苏晴礼貌地点头，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
"长得倒是清纯。
"莫浅浅上下打量她，忽然笑了，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就是不知道，爬到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本事。
"办公室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凝固了。
苏晴攥紧手指，指甲陷进掌心。
她正要开口反驳，陆雨却先她一步开了口："莫浅浅，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心疼了？
"莫浅浅冷笑，声音陡然拔高，"陆雨，你忘了她刚进公司时，履历上还写着XX大学肄业？
这种学历能进陆氏，本身就够可疑了吧？
"苏晴脸色瞬间惨白。
肄业是因为母亲重病，她不得不休学一年打工筹医药费。
虽然后来以优异成绩完成了所有课程，但学位证书被延迟发放，履历上永远烙下了这个污点。
这件事是她最不愿提及的痛点，像一根刺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以为陆雨会质疑她，会嫌弃她的背景，甚至后悔让她负责项目。
但陆雨只是拿起文件，淡淡道："陆氏用人，看的是能力。
苏晴的方案，能让项目利润提升15%，客户满意度提升20%。
莫小姐，你们团队能做到吗？
"莫浅浅脸色铁青，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住眼中的怨毒："利润？
阿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短视了？
我们两家的合作，难道只看一个项目的利润？
""不看利润，看什么？
"陆雨合上文件，语气平静得可怕，"看感情？
如果莫氏需要靠感情来维持合作，那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战略合作关系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莫浅浅脸上。
她踩着高跟鞋愤然离开，经过苏晴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丫头，我们来日方长。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苏晴低着头，声音发涩："陆总，我……""你的私事，我没兴趣。
"陆雨打断她，翻开文件，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漠，"但这个方案，客户部说你坚持用第三版？
为什么？
"苏晴一愣，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
她以为他会问肄业的事，会质疑她的学历，但他没有。
他只是像个真正的上司一样，就事论事。
"是、是的。
"她赶紧回答，"第三版虽然保守，但风险最低，客户接受度最高……""理由不够充分。
"陆雨把文件推给她，声音依然冷淡，"今晚十点前，我要看到数据对比。
如果不能说服我，就按我的意思改。
"他语气严厉，苏晴却莫名松了口气。
他没有问肄业的事，没有质疑她的能力，只是像个真正的上司一样，用专业说话。
"好的陆总。
"她抱起文件，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别怕。
"苏晴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一顿，回头去看。
陆雨却低头看着电脑，侧脸冷峻如常，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只是她的幻觉。
她攥紧文件，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那个在会议室里当众批评她的男人，那个半夜回邮件的男人，这个说"别怕"的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陆雨？
回到工位时，苏晴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打包好的晚餐。
密封袋里放着一张卡片："别饿着肚子加班。
——林泽"她认得林泽的笔迹，是陆雨的特助。
但真的是林泽的关心吗？
还是……手机震动，陆总："八点送到66楼。
"苏晴看着消息，又看看那份温热的晚餐，忽然笑了。
她把晚餐放进微波炉，热好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是她来陆氏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这座冰冷的大楼，有了点温度。
窗外，夜色渐浓，暴雨即将倾盆而下。
而苏晴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66楼，陆雨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她的工位方向，对林泽说："让保安巡视时，多留意38楼。
""陆总？
""莫浅浅不是好惹的。
"陆雨的声音像淬了冰，"她今天受了气，不会善罢甘休。
""那您为什么不首接告诉苏晴……""告诉她什么？
"陆雨转身，黑眸深邃，"告诉她，她己经被莫氏集团的千金盯上了？
告诉她，她的学历问题可能很快会被人事部重新审查？
告诉她，这个项目背后牵扯着董事会几大股东的利益？
"林泽沉默了。
"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陆雨坐回椅子上，声音很轻，"她只需要知道，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窗外，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场雨，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