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蝉鸣聒噪。
林桑拎着刚从河边洗净的一家人衣裳,脚步稳健地往家走。
十七岁的姑娘,身段已经长开,不算绝色,但眉眼清秀,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最难得的是她周身那股子利落劲儿,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她是林家坳有名的能干姑娘,家中长女,底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爹娘和十四岁的大弟下地是一把好手,十一岁的二弟也能打打下手,八岁的小妹和家里的大小活计,便全落在了她肩上。
日子清贫,但因着一家子勤快,倒也温饱不愁。
及笄之后,上门说亲的媒婆几乎踏平了林家门槛,最终,爹娘千挑万选,给她定下了邻村的张秀才——张明远。
这门亲事,林家是极满意的,张家只有一个寡母,张明远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读书种子。
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说出去脸上有光,将来若中了举人、进士,女儿就能彻底跳出农门,做官家太太。
而张家老太太相中林桑,图的就是她利索能干,能操持家务,伺候儿子读书,是个过日子的实在人。
两家一拍即合,换了庚帖,只等择日成婚。
林桑对那未曾多接触的未婚夫,说不上喜欢与否,只知他是个读书人,心里也存了几分对未来的期许。
她盘算着,嫁过去后,定要好好操持,让婆婆和相公无后顾之忧。
然而,这看似板上钉钉的“好姻缘”,却在今日戛然而止。
她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和娘亲拔高的怒骂声:“放你娘的屁!宋金花,你还要不要脸?带着你那个不知廉耻的闺女上门来逼宫?当我们老林家好欺负是不是!”
宋金花,是她大伯母。
林桑心下一沉,快步走进堂屋。
只见娘亲王氏气得脸色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她爹林老大蹲在墙角,闷头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而对面的宋金花,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却又强撑着架势,她身后,正躲躲闪闪地站着堂妹林娇儿。
林娇儿今年十六,比林桑小一岁,自幼便爱与她攀比。
林桑因要照顾弟妹料理家务,不下地,林娇儿便也死活不肯下地,被大伯和大伯母惯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一味学那镇上小姐做派,讲究弱柳扶风。
此刻,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桃红褂子,眼睛红肿,时不时拿帕子拭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端的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她婶子,话不能这么说啊!”宋金花尖着嗓子,“这哪是我们逼宫?是人家张秀才自个儿瞧上了我们娇儿,非她不娶!我们娇儿也是没办法,名声都……都让他坏了去,不嫁他还能嫁谁?你们林桑能干,再找好的就是了,何必非要霸着不属意她的男人?”
“我呸!”王氏一口啐在地上,“坏了她名声?我看是她自己上赶着贴上去的吧!张明远那个瞎了眼的,放着我们桑桑这样正经的好姑娘不要,看上这么个玩意儿?定是你们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林娇儿闻言,哭得更起劲了,声音娇滴滴能掐出水:“婶娘,您怎么能这么冤枉我……我与明远哥哥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王氏冷笑,“定亲之前怎么不相悦?定亲之后倒相悦了?我告诉你,没门!这亲事是我们桑桑的,谁也别想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