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魅影”酒吧厚重的大门，初夏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汽车尾气和灰尘的味道。
这与酒吧内那被香水、酒精和欲望浸泡得浓稠炙热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林风因酒精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习惯性地走向酒吧门口那辆他最常开的，如同火焰般夺目的红色法拉利488。
这辆车是他二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的礼物，每次停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能瞬间吸引所有羡慕、嫉妒的目光。
他曾无比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
但此刻，他的手在触碰到冰凉的车门把手时，却猛地顿住了。
“从这一刻起，你给我立刻低调，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母亲急切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炸响。
低调……消失……他看着这辆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无比张扬的超跑，第一次觉得它如此扎眼，像一个巨大的、移动的靶子。
开着他，无论到哪里，都谈不上“低调”，更别提“消失”。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了上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警惕地西下张望了一下。
酒吧门口依旧有零散的客人进出，代驾小哥在路边等候，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但他却感觉，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旁边等候的代驾都有些错愕的举动，你帮我把这车开回松山湖千科松樾8栋。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那辆法拉利，混入了人行道上稀疏的人流之中。
他没有跟回去，也没有去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取他另外几辆同样不低调的豪车。
他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夜归人，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夜晚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露出它冰冷而坚硬的一面。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但这繁华，此刻在他眼中，却透着一股虚伪和危险的气息。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父亲再拨过去，但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而标准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己关机……”关机了。
真的……关机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之前强装的镇定，在父亲关机提示音响起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这不是游戏。
老头子从来不会不接他的电话，更不会关机！
他猛地停下脚步，靠在路边一棵行道树上，心脏狂跳，呼吸变得急促。
破产……出国……避风头……这些词语不再是荒诞的玩笑，而是变成了沉重无比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谁？
陈世雄？
这个名字从母亲口中仓促提及，他毫无印象。
是商场的对手？
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还有婉晴……为什么不能信她？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柔体贴，甚至带点小依赖的女孩，会有什么问题？
无数的疑问像是纠缠不清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走了不知道多久，腿脚都有些发酸了。
他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君临天下”的楼下。
这是他常住的一处物业，顶层复式，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中心的夜景，是他往日肆意挥霍、举办派对的场所之一。
公寓里灯火通明，那是他习惯性的，让保姆离开前留的灯。
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也许明天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
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公寓大堂那金碧辉煌的入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的脚即将迈上台阶的那一刻，父亲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话，再次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不要回家！！”
这三个字，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慌和决绝，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的脚步僵在了半空。
为什么不能回家？
家里有什么？
监视？
埋伏？
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站在公寓楼下，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的、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第一次感觉那光芒如此刺眼，如此危险。
那不再是温暖的港湾，而可能是一个张开大嘴，等待他自投罗网的陷阱。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背后的衣衫。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公寓楼投下的阴影之中。
不能回家。
那去哪里？
酒店？
不行，身份证登记，太容易被找到。
朋友家？
赵恺？
孙瑞？
母亲说了，不要相信任何人！
一种巨大的、无处可去的茫然和恐慌，将他彻底吞噬。
他站在冰冷空旷的街头，看着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却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首到这时，他才真切地体会到，失去了家族庇护，失去了那看似无穷无尽的财富，他林风，什么都不是。
他在二十西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坐在公园冰冷的长椅上，机械地吞咽着。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落魄”。
味道如同嚼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婉晴发来的信息：“阿风，到家了吗？
我很担心你。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爱你。”
信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感到温暖，会立刻回复。
但此刻，看着屏幕上那充满关怀的文字，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开去。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怕打草惊蛇，心里又觉得或许父母猜错了，婉晴她家境贫苦，我们家还在资助她。
最终回了一个放心。
我只是跟我爸吵架了心情不要。
不想回家那么快。
他关掉了手机的数据连接，将屏幕按熄。
夜晚的风，更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