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冷气像蛇一样顺着裤腿往上爬，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椭圆形的红木长桌光可鉴人，映出一张张各怀鬼胎的脸——有凝重的，有焦躁的，还有藏着幸灾乐祸的。
空气里除了高级古龙水和***的味道，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绝望的汗味。
李承嗣坐在主位，背挺得笔首，像一尊强行钉在风暴中心的石膏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全是汗，桌下的脚在不自觉地发抖。
葬礼上的那场闹剧，像瘟疫一样在半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南市。
股市一开盘就跌停，合作伙伴的电话快被打爆了，不是质疑就是撤资，李氏集团这艘船，眼看就要沉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慌乱：“诸位，早上的那些不实传闻，大家不要被误导。
当务之急，是稳定‘星耀计划’的融资，只要资金到位，我们……资金到位了，就能填得了那个无底洞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会议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首先探进来的，是一双黑色细高跟，鞋跟敲在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然后，孟晚舟走了进来。
还是昨天那身黑色西装，只是解开了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少了几分葬礼上的肃杀，多了些慵懒的锋芒。
她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到长桌前，仿佛这里不是李氏集团的董事会，只是她随便串门的地方。
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人——王老和孙老，公司两位早己半退休、只挂名不管事的重量级独立董事。
这两位老爷子德高望重，在业内极有话语权，此刻却面色沉静地跟在孟晚舟身后，走到长桌末端的空位坐下，对着众人投来的惊疑目光，只是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这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辞都更有震撼力。
最后进来的是涂宝。
他换了件深蓝色的卫衣，衬得小脸更加苍白。
他安静地走到角落一张为访客准备的扶手椅旁，蜷缩进去，把旧电脑放在膝盖上，熟练地按下开机键。
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与周遭这精英云集、气氛焦灼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沉默精灵。
“孟晚舟！”
李承嗣“嚯”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
这里是李氏集团董事会！
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滚出去！”
孟晚舟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看一件碍眼的摆设。
她没理会他的咆哮，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几个面色闪烁、眼神躲闪的董事脸上停顿了几秒，像是在辨认什么。
“人都到齐了？”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李承嗣的噪音，“那开始吧。”
“开始什么？！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李承嗣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转向门口，“保安！
叫保安把她赶出去！”
“李总，”末端的王老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孟晚舟女士，是受我和孙老的邀请，列席本次董事会。
她手上，有一些关于‘星耀计划’，甚至关乎集团生死的重要信息。”
“她能有什么信息？！
一个在家带了五年孩子的家庭主妇！
她懂什么商业？
懂什么技术？！”
李承嗣几乎是吼出来的，风度尽失。
凌薇今天也来了，作为凌氏集团的代表列席旁听。
她坐在李承嗣右手边，此刻脸色铁青，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死死抠着面前的文件夹，指甲都快嵌进纸里了。
她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晚舟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是因为我和承嗣。
但这是董事会，关系到上百号人的身家性命，不是你发泄私愤的地方。
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解决，好不好？”
孟晚舟像是才注意到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碴子：“凌小姐，你身上的‘午夜飞行’香水味太冲了，呛得人头疼。
不过，和李承嗣书房里沾到的那股香水味，好像不是一个牌子？”
凌薇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血色尽褪。
“你．．．．．你们．．．．．”底下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笑，几道暧昧的目光在李承嗣和凌薇之间来回扫视。
孟晚舟不再看她，径首走到长桌前，空着的位置不少，但她没坐。
她只是将双手随意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带着侵略性和掌控感的姿势。
“星耀计划。”
她吐出这西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李总刚才说，要稳定它。”
孟晚舟的目光落在李承嗣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怎么稳定？
继续往里砸钱？
五个亿？
十个亿？
还是把李氏集团最后一点家底都掏空，给这个注定要爆炸的烟花陪葬？”
“你胡说八道！”
李承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咖啡杯碟哐当作响，“星耀的核心算法是业界顶尖的！
是我们投入了三个亿研发的！
你一个门外汉，懂什么算法？！”
“我不懂算法。”
孟晚舟坦然承认，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我懂看人，懂看人心。”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李承嗣左手边，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张博士，“星耀计划”的技术总负责人。
“张博士，”孟晚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带着点好奇，“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梦见那个绕不开的BUG了？
像鬼打墙一样，不管怎么调试，都卡在同一个地方，天亮了都没合眼，对不对？”
张博士浑身一颤，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像是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孟晚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你上周提交的那份‘风险评估报告’，是假的吧？
你偷偷修改了三个关键数据，把真实的失败概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七，改成了‘可控’的百分之三十。
为什么？
是因为李总逼着你用这份报告去融资，还是因为凌小姐承诺你，事成之后，给你在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里，再打一笔足够你退休养老的钱？”
“污蔑！
这是***裸的污蔑！”
张博士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孟晚舟，“你血口喷人！
你有证据吗？！”
“证据？”
孟晚舟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张博士，你左边腋下的衬衫，是不是湿了一大块？
从葬礼结束到现在，你的冷汗就没停过吧？
是不是总觉得心里发慌，怕哪一天，你做的那些事就被人戳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