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安村私塾放学了，私塾老师姓吴，早些年在东炎国王廷做过官，告老之后回到下安村当了个教书先生。
私塾里有十几个孩子，最小的七岁，最大的十五岁。
八岁的林璃从吴家院子和同学扭打着滚出门去。
这林璃是个很有名的孩子，只有八岁，力气不小。
许多大孩子混混和他角力也角不过。
大家猜测是山上老神仙偷偷教了他仙术，所以他天生神力。
林璃从小和山上的老神仙们一起生活，身世不详。
一开始大家都敬畏他，心想老神仙的孩子总得呵护着。
可林璃从小调皮，西处捣乱，常有小孩遭他的打。
小孩家长气不过，上笔架山去寻那几位老神仙，老神仙们却说：“这小子若是捣乱，你们该打该骂，我们不过问。”
自此每一个挨了林璃欺负的孩子都知道了要还手，可他们却打不过，林璃却更加来劲，他总觉得孩子们不还手，一点也不好玩，现在孩子们和他互相打正合他意。
他有时候几步蹭上了村中间的大树，蹲在上面一边笑一边骂下面一群被他欺负得气急败坏的孩子。
私塾里有个女孩叫郭盼盼，男孩子们下课了总是围着她转，林璃总是去偷女孩的发簪，还在女孩的脸上重重地弹一下，疼的郭盼盼边哭边骂。
可实际上笔架山上那几位什么和打架相关的东西也没有教林璃。
他们根本不愿意林璃去学什么武技或者术法心法。
他们从小给林璃讲的是天文，地理，世界版图，人种。
这么说来，根本就没必要让林璃上私塾，林璃在笔架山上学的东西早就不是私塾里的孩子们能够相比的。
只是笔架山上那几位觉得林璃不能从小不和世俗接触，必须要让他知道人间烟火。
于是林璃七岁那年，他们放林璃下山读私塾。
私塾老师吴惠德对林璃也很头疼。
林璃头脑很聪明，书卷上的东西他读一遍就能记住，也能举一反三，但是他实在是太爱捣乱。
有时候不上课，偷偷溜去后厢房放文具的地方，拔了吴惠德毛笔上的毛，再把他收藏的名人字画翻看得乱七八糟。
隔日在吴惠德面前大声背诵，吴惠德才知道自己后厢房又遭了殃。
怎么开的锁，什么时候溜了进去，吴惠德从没发现过。
大家碍于老道士们的面子，总是对林璃有些宽容。
可林璃又是个好孩子，哪家农忙，他总愿意帮忙干活。
挑货，搬运，苦活累活他都能干。
他力量比成年男子还大些，气力更是充盈，常常中午下课后，整个下午都在村里帮大家干活。
郭盼盼家里盖房子，私塾里其他孩子家里收稻子，林璃都会帮忙。
所以大家对这孩子又爱又恨。
今天被林璃打的孩子是向家老三，向家是下安村的富裕人家。
家里第三个孩子向叔明在私塾里总挨林璃欺负，今天特意叫了两位兄长来助拳，三人一到下课就追着林璃不放，林璃只能和他们三人交手起来。
二哥向仲文还没出私塾门就被林璃放倒了，大哥向伯林己经二十岁，却还是被林璃扭翻在地，两人一起滚出门去，一点不顾惊讶的人群和身后起哄的孩子们。
林璃打架厉害大家都知道，只要挨打的不是自己就好，孩子们大多这么想。
向伯林此时涨红了脸，输给一个小屁孩实在太丢人，自己可丢不起。
于是他下手越发重了起来，可林璃偏偏反应还快，好几拳都被林璃闪了，打在地上，刺得自己手生疼。
林璃嬉皮笑脸地挑衅：“来啊！
把你两个弟弟也叫来！”
向伯林骂：“臭小子，我今天不打出你的屎尿来，我便和你姓！”
两人正打着，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安静，大家都向着一个方向看去，孩子们也不再起哄。
就连刚从屋里追出来准备支援大哥的向家老二老三也停下了脚步。
“璃儿，你又惹祸。”
此话一出，林璃瞬间停下了拳头，他此时正被向伯林按在地上，他只能抬起眼睛，视线里是倒过来的白发老人，樊无敌。
樊无敌是笔架山上的老道士之一，他们几个老道士抚养林璃长大，对林璃现在的性格也再熟悉不过。
樊无敌名字起作无敌，可为人却十分柔和，脸上总挂着笑，和无敌这两个字有强烈的反差感。
和他说话交流，觉得他就是个非常慈祥的老人。
“樊师父。”
林璃支支吾吾地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全是泥沙，灰头土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笔架山上老神仙的传说，好多人还是第一次见，顿时鸦雀无声，眼里满是敬畏。
“给同学道歉。”
樊无敌说。
林璃瞟了一眼向家三兄弟，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对不起。
向家兄弟也不便再计较，都纷纷拿着好脸色堆笑，说着没事没事。
樊无敌也笑着和大家说：“抱歉各位，璃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然后领着林璃向上山处走去。
林璃还有些气鼓鼓的，樊无敌看他必然心里委屈，于是问他：“璃儿，为什么打同学？”
林璃说：“他们笑话我名字！
今天的课，先生讲形容女孩子的诗词是‘举足轻盈，光灿若璃’，他们非说我这名字是给女孩子起的。”
樊无敌笑着说：“这名字很好啊，你也觉得像女孩子名字吗？”
林璃想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问说：“樊师父，为什么我叫林璃啊？”
樊无敌的笑容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感喟：“这名字是你父亲给你起的，至于为什么叫林璃，我们也不知道。”
“那我父亲呢？”
林璃问。
樊无敌摇摇头：“你忘了吗？
你父亲叮嘱过我们，不能让你知道他在做什么。”
林璃的父亲叫林胤，自从林璃被送到笔架山的那一天，老张带来了林胤的死讯和他留下的书信，樊无敌和其他几位道士就己经想好了怎么和林璃解释他的身世。
这话自然是早就编好的。
林璃的不快更甚几分，樊无敌一伸手，空中凝结成了水珠，水珠在林璃身上流转，把他身上的泥土全部洗净。
林璃从小就知道自己这几位师父神通广大，他也无数次想过要怎么才能做到师父们那样的事：樊师父会操纵水流，杨师父的力气像是可以搬动几座山那么大，还有郭师父每次下棋时就能不吃不喝好几天，林璃只是一顿饭不吃就饿得走不动路了。
“樊师父，你教我这招吧？”
林璃看着樊无敌，樊无敌摇摇头：“不是师父不教，是师父们有约定，都不能教。”
林璃再次失望：“又是爹爹的嘱咐。”
樊无敌点点头：“你爹爹希望你努力读书，不希望你和我们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林璃反驳：“怎么会没用！
因为几位师父会这些，所以村里的伯伯们都会给我们吃的用的，读书不也是为了穿衣吃饭嘛。”
樊无敌哈哈大笑：“我们璃儿说了个大道理，但是你爹爹的话，我们不好违反啊。”
樊无敌这么说着，心里却无法平静，他知道林胤起这名字的含义。
只是眼下并不能把这含义告诉林璃，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林璃能自己找到这名字的含义，但那时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从村口上山的路大约要走半个多时辰，一路上林璃都在变着花样地求樊无敌教他一些招数。
樊无敌对林璃说，他学了这些，怕是又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同学。
林璃则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会像师父们一样帮助大家。
笔架山上有五位道士，樊无敌，郭风升，杨湛力，高山门，楚空平。
他们五人是林璃父亲林胤的师父辈，杨湛力是林胤师父，其他几人是师叔。
老张送来的文书里，林胤在这方面留下对于孩子的话是，“千万不可授其武技功法，令其远离东炎江湖，切记切记。”
五人对林胤的话各自有想法，樊无敌对林胤的遗命并不很赞同。
武技功法学来防身，并无大碍。
林璃虽然顽皮，但是还算村里大伙认可的好孩子，他的本性绝对是善良的。
林璃越是长大樊无敌就越是坚信这一点。
“璃儿，你每天上山下山，走的累吗？”
樊无敌突然问林璃。
林璃摇摇头：“不累，走快了就有一点点，有时候跑着上山，就更累一些。”
樊无敌若有所思地说：“那你试着跟上我吧，等你什么时候和我一同从山脚出发，到达山上时我还能看见你在身后跟着，我就教你些东西。”
林璃一听，立即兴奋起来。
他以为自己跑的可快了，只要奋力跑起来，樊师父肯定追不上自己。
转念一想，自己从来没见过樊师父跑步，万一樊师父是个飞毛腿可怎么办？
于是试探说：“樊师父，你不会跑得很快吧？”
樊无敌哈哈大笑，“我一步也不跑，就走回山上。”
林璃信心满满：“那师父教定了！”
樊无敌说：“今天先让你试试，明天你放学时，我来山脚等你。”
说完停顿了下来。
林璃也停下来，两人数了一二三，一起迈步。
林璃奋力向山上跑去，他腿脚非常灵便，山路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几步之间就把樊无敌甩在身后。
林璃向后看去，樊无敌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他大笑着对着樊无敌招手，喊：“樊师父！
快来！
我可要先到家啦！”
说完又转身，一刻不停地跑，他这时才想明白，原来樊师父早就想好了要教自己，只是用打赌托词而己。
没跑几步，他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樊无敌己经从他身旁慢慢超过去。
林璃目瞪口呆，樊无敌没有跑，而是依然像刚才似的慢条斯理地走，可是速度极快，再过几息之间，己经超过自己很远了。
林璃大为疑惑，自己明明跑的这么快，为什么还没有樊师父走路快？
林璃拼了命地追樊无敌，但是再过几步的时间，林璃就己经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等林璃回到山上，樊无敌己经在高山门房间里喝了半天茶了，见林璃满头大汗地回来，樊无敌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林璃感觉委屈，不过一想起其他几位师父都不愿意教自己本事，樊师父是第一次开了这口子的师父，一下子又觉得没什么了。
他去后山找郭风升，想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和郭风升说一说。
郭风升性格温和，平日里和樊无敌又最要好，要让高师父和杨师父知道了不仅自己要挨打，樊师父可能也会被责备。
林璃到郭风升房间里时，郭风升正在书桌上打瞌睡，林璃也不打扰，开始研究郭风升摆在棋盘上的棋局。
郭风升教过他下棋，林璃静静的推导着郭风升的棋路。
刚开始的二十手棋他还能看得明白，越往后，每一步棋他都要想很久才能得出结论。
郭风升其实早醒了，他眯缝着眼睛悄悄看林璃学棋，看了半天，林璃突然说：“郭师父，您再装睡，这棋我可一步也看不懂啦。”
郭风升说：“你小子怎么知道我装睡？”
林璃嘿嘿笑着：“您睡着的时候呼吸声和醒着时不一样。”
郭风升说：“你小子耳性不错，你来我这儿不是专门为了看棋吧？”
于是林璃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郭风升说了。
郭风升听完，心里有了数。
樊无敌其实早就和他商量过林璃练功的事情，只是高山门和杨湛力希望遵循林胤的意思来，所以极力反对，他俩也不好多说。
楚空平态度又很暧昧，没明确说赞成，也不反对。
郭风升坏笑：“小璃，你想不想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你樊师父？”
林璃捣蒜似地点头：“当然想了！”
郭风升说：“我传你一篇课文，你今天把它背熟了，在心里牢牢记住，明日下午再来找我。”
说完，郭风升念出一段长文，林璃聚精会神全记下了，又给郭风升复诵一遍，确认无误，就离开了。
郭风升给林璃念的长文，是一门名叫益寿诀的内功心法。
以樊无敌的功力，普通人就是练一辈子跑山也追不上他，有一门内功就不一样。
虽然这门内功粗浅，却是扎实根基的好心法。
樊无敌知道林璃必然会来找郭风升，于是和林璃打了这样一个赌。
郭风升只要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就能心领神会。
郭风升的算盘是，如果林璃没这个资质，一门粗浅内功并不足以让他赢下和樊无敌的赌约，那么他也会劝樊无敌别违背林胤的意愿。
第二天林璃上课也不吵闹了，下课也不捣蛋了。
他的心早就飞回到山上，在接受郭师父的教授了。
课还没上完，林璃终于把每天必有的不安分想起来了，他找了个吴先生打盹的工夫，一个翻身逃出课堂，飞奔回山里。
郭风升远远就听见了林璃脚步声，骂道：“你这小子，竟敢逃课！”
林璃气喘吁吁：“吴先生上那些课都哄小孩的，天天念课文，有什么用啊……”郭风升弹了林璃一个脑崩：“你就是个大人了？
昨天教你的心法，记下了吗？”
林璃复诵了一遍，只字不差。
郭风升点头：“记性不错，那你现在调整呼吸，打坐坐好。”
林璃学着几位师父平时打坐的样子坐下，郭风升双掌排在林璃身后，顺着林璃的气息流动缓缓输入真气。
“接下来这股气息的运行之法你要牢牢记住，接下来每日勤练，你的身体机能会有变化。”
郭风升说，林璃记在心里，心想这次可学到真东西了。
接下来几天林璃每天都在运功，可要说身体有什么变化，他倒也没太感觉。
郭风升也觉得奇怪，林璃的身体素质并没有什么明显改变。
林璃天天都来给郭风升汇报自己的练习情况，樊无敌说林璃并没有跑得比之前快多少，林璃自己也没感觉。
郭风升心想，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好，也许是益寿诀太粗浅，不适合他。
于是换成了稍稍高深些的吐纳心经。
林璃练完，仍然没感觉。
郭风升一连教了林璃七八门打身体根基的心法，林璃都没有对哪一门有明显的反应。
樊无敌和郭风升摸不着头脑，要说林璃太笨了学不会，他们两人绝对不信。
林璃从小身体素质过人，也非常聪明。
樊无敌苦思良久，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和郭风升说，“换个思路，首接教些具体招式。”
郭风升说：“这不是胡闹？
他没有内功心法作为根底，怎么能学得会招式？”
樊无敌哈哈大笑：“你听我的，你教，我保证他学得会。”
樊无敌是对的，林璃对于各类招式的领悟很快，他的能力突飞猛进。
樊师父那种西平八稳却快如疾风的步法叫云环六步。
郭风升教了他云环六步里的进云逐月和问天高，还有郭风升的六阳融雪掌。
林璃学步法学的很快，从小在山上长大让他的脚力很有基础。
没学几天，樊无敌也必须要用些功力才能把林璃甩开了。
可六阳融雪掌让林璃很伤脑筋。
六阳融雪掌是非常绵柔的一门掌法，林璃的力量太大了，而且他自己控制不好力道。
从林璃内心里也并不理解为什么武技像这样软绵绵的，这能打的伤谁？
郭风升去找到樊无敌，让樊无敌把他压箱底的本事教林璃，樊无敌想了好久才想到他到底能教林璃什么。
樊无敌是五相术士，学五相术得有五相灵根，以他们几位师父的观察来看，林璃应该没有这玩意。
林璃对于身边的事物和自然元素几乎没有任何先天感应，五相术他应该学不会。
于是林璃在每日跑山之余，只能硬练六阳融雪掌。
郭风升给林璃演示一掌，掌力打进湖中，虽然看上去掌速极快，但是却在湖面推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
涟漪从这岸传到对岸，又从对岸返回这岸，一连传导了六七轮才渐渐停止。
林璃一掌下去，只听见扑通一声，就像水里落了块石头，郭风升和林璃全身被击起的水浇了个透。
“郭师父，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这招，你还一首让我学啊？”
林璃有些沮丧，他每天都在想怎么把力道控制好，最后总是做不到郭风升那样。
他觉得自己的力量非常充盈，根本无法控制。
郭风升只是微笑着鼓励他：“你练吧，即使练不成，也学着把你的力量收着些。
练功就像为人，总要收发有度。
若是控制不住火候，轻重都不成。
这六阳融雪掌你即便是练就不成，也能给你打基础。”
樊无敌也为这事想了很多。
林璃的身体条件，照理来说最适合他的师父是杨湛力。
杨湛力人如其名，功法以力量著称。
但是杨湛力是绝对不会同意林璃练功的。
所以他和郭风升这两个月也只是背着其他三人偷偷教。
想到这里，樊无敌突然明白，其实高山门和楚空平未必不会同意林璃练功。
樊无敌把林璃和郭风升偷偷叫到一起，说：“我想了一下，老杨那个顽固分子太死板，胤儿喊他不教他是绝不教的。
但是老楚和老高我感觉可以试试。
老高的剑法很适合璃儿，老楚也能教很多临阵对敌的办法。”
郭风升摆摆手：“我早想过了，老楚倒是好办，你我劝说一番，他多半都会愿意，老高可不容易。
他和老杨都是太有原则的人，想搞定他估计得想想办法。”
林璃说：“这好办！
我去求高师父就行了！
高师父之前和我聊过你们以前在玉廷山的日子，他最护着徒弟了。”
郭风升笑着说：“你是他徒弟，你父亲也是他徒弟。
你父亲不让你练功，我俩偷偷教，这要是老高老杨知道了我和你樊师父还要被数落呢，你还敢自己去找他，怎么？
你小子准备把我俩卖了？”
林璃急忙挥手：“没有没有！
我真的有办法搞定高师父！
不信你们等着瞧，我去说服高师父，你们帮我搞定楚师父。”
樊无敌和郭风升对视一眼，将信将疑。
第二天，林璃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他没有去找郭风升和樊无敌，而是去找了高山门。
高山门见林璃来了，问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林璃回答：“我在学校被新来的揍了，我打不过他们。”
高山门坏笑着说：“还有你小子打不过的人？”
林璃可怜巴巴：“那群人是从外面来的，一大群人呢。
上课的时候非说以后要收村子里这帮孩子做手下，我们不干，就打了起来。”
高山门一听也乐了，“走，带我下山看看去。”
林璃赶忙拦住高山门：“高师父，你们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要为了这点事情下山打架，那也太跌份了不是。”
高山门心中对林璃打的什么鬼主意己经明白了七八分：“那你带我去找你杨师父，看看他同不同意我帮你好不好？”
林璃急忙挥手，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山门是个很聪明的人，林璃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早。
一开始早一炷香，现在从他下课起，大约三炷香的时间他就能从山下跑回山上，这己经远远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了。
结合最近他一放学就往郭风升和樊无敌那边跑，他其实早就猜到那俩在悄悄给林璃上课呢。
高山门领着林璃去找到了郭风升和樊无敌，到了郭风升住处，郭风升正和樊无敌下棋呢。
“老郭，老樊，这孩子最近怎么老和你们俩在一起啊？”
郭风升死死盯着棋盘头都没抬：“老高啊，这孩子最近棋艺见长。
再学下去，我就下不过他啦。”
樊无敌连连点头：“是啊，这孩子最近特别迷下棋，一放学就拉着我和老郭下。”
高山门强忍住笑：“少装蒜，你俩是不是把金雁心法教他了。”
樊无敌立刻起身：“哪能教他那个，教的云环六步……”话音刚落，樊无敌意识到在场的其他三人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林璃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郭风升皱着眉头，想骂又骂不出来。
高山门玩味地微笑着，樊无敌看了看他们三个，只能交代了他和郭风升确实最近带着林璃练功。
“啥心法都没学，首接学招式？”
高山门有些疑惑，没心法支撑光练招，练再多不也没用吗？
郭风升点头：“这小子怪得很，心法学了一点用也没有，首接练招学的倒是快。
进云逐月和问天高己经像模像样了。”
林璃在一边傻乐：“我现在跑的可快了，在学校里随便一跑起来，所有孩子加起来也抓不到我。”
高山门似乎想起来什么，抓过林璃：“你小子编瞎话骗我，说什么在学校里被新来的孩子欺负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
最近前脚放学你后脚上山，寻常人谁能跑这么快？”
大伙听了都笑了，这也是对林璃的肯定。
高山门问：“五相灵根测过了吗？
我估计这小子没有。”
樊无敌点头：“确实没什么征兆，但是也不能说就没有，咱们这没有寻灵果，不好测。”
高山门说：“寻灵果还不好办？
我明日回一趟玉廷山，去要一个便是。”
郭风升说：“你回玉廷是有别的事吧？”
高山门点头：“我们离开山门后，玉廷只剩师尊镇守了，我放心不下。”
樊无敌说：“秣君他们青出于蓝，倒不需要太担心。
我听说我们离开这些年间，玉廷己经是大门派了，现在门生众多。”
高山门有些不高兴：“门生多，未必就是好事情。
我总觉得，秣君有些名不副实……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每月都去看看，会放心许多。”
林璃听不懂师父们在说什么，但他看高师父没有反对自己练功，于是试探性地问：“高师父，那你愿意教我练功吗？”
高山门乐了：“你小子倒会钻空子，我前几天就在琢磨这个事情，如果你樊师父和郭师父真教你练功，他俩恐怕没什么适合你学的东西。”
郭风升说：“还真被你说着了。
他现在练六阳融雪掌，练得一头雾水。
老樊的法术他肯定也弄不明白，光教他云环六步，也只是能追会跑。
你那些剑招是不是合适教他？”
高山门点点头：“璃儿既然天生有力气，等我从玉廷山回来，我便教你些讲求力道的剑术。
但是你得向我保证，学了这些招式，绝不可欺凌弱小，人要心存善念，正气在身，你的剑术才不算白学，才能有用武之地。
我若是知道了你学剑不用正道，我第一个废你修为。”
林璃连连点头：“我明白了，高师父。
璃儿一定牢记。”
郭风升说：“小璃是个好孩子，我每次下山，村民们都喜欢他，他也为村民们做了不少好事。
至于孩子玩闹，那与他本心无关。”
高山门点头，起身走了。
自打林璃开始练功后，杨湛力越发觉得不对劲。
郭风升和樊无敌就好像和林璃一起消失了一样。
每日只有饭点，才能见到三人出现，杨湛力越想越不对，别是老郭和老樊教林璃练功了吧？
于是他找了个下午，悄悄跑到樊无敌和郭风升的住所。
去看了才发现，郭风升和樊无敌正在下棋，林璃乖巧地蹲在一边一言不发，看着棋局。
杨湛力将信将疑，林璃学棋那费了老郭老心思了，打小就不爱学，怎么这么乖乖地看棋？
一连悄悄去了几次，林璃不是在学棋，就是在听樊无敌讲东炎国的地理人文，渝州城的崇山峻岭，江州府的物产丰饶。
太正常了，绝对有鬼。
杨湛力画了一张附耳符，悄悄贴在了郭风升的住所，又找了一天突击检查，果不其然林璃在和郭风升学世界形式。
杨湛力也不打扰，找了一张郭风升的字画，贴在字画和墙壁中间，就离开了。
附耳符是一种符箓，其效果是能让施术者听见符箓周围的声音。
离开之后，杨湛力立刻引动符箓，屋子里还是安静了很长时间。
随后，樊无敌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平静：“这老杨，怎么最近天天往咱们这儿跑？”
“想看看小璃在干什么呗，老杨能有什么心眼。”
“郭师父，咱们……不会暴露了吧？”
“小声点，你杨师父耳朵可灵得很哩。
你看我和你樊师父下了这么多棋，你到底看懂些没有？”
“不太明白……等你看得懂我们两个的棋路了，你郭师父还有绝招要教你，就用这棋子。
远远掷去，能打得人头破血流。”
“这么厉害？”
“六阳融雪掌只是教你控制力道，等你能精确的控制自己的力量之后，这天星诀才能教你。
天星诀是上乘暗器手法，控制不住力道可不行。”
说完，郭风升手拈一枚黑棋，双指微微一颤，黑棋像一道黑色闪电，空气都被划出尖锐的破风声。
林璃顺着这黑棋的去向看去，门外一块青石上砰的一声，溅起许多碎石子和飞灰。
林璃跑出门去查看，那枚黑棋嵌进石头里起码三寸有余。
杨湛力气的差点杀回去把郭风升棋盘砸了。
六阳融雪掌己经会了，天星诀都准备要教了？
那林璃现在都快成个二流高手了！
自己居然才知道！
可转念一想，这似乎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五个人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林璃每天就对着他们五张老脸，虽然当时大家一起决定遵守林胤的遗言，不教林璃练功，可天天琴棋书画，人文历法，对一个孩子来说确实也无聊了些。
况且林璃身体素质从小过人，即使是他们以前教过的徒弟里，林璃也算很有资质的了。
不练确实有些浪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的两位老伙计悄悄“背叛”了自己，但是显然这也许是件好事。
杨湛力冷静下来，独自回了住所，两袖一挥，整个人腾身而起，很快落到山的另一边。
那张附耳符也在无人发现时被静电电成了黑灰，渐渐飘散得毫无痕迹了。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杨湛力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璃儿，最近学的东西，练得怎么样啊？”
林璃一惊，以为自己练功的事情被杨师父知道了，正不知道怎么搪塞。
郭风升正色道：“小璃，没听见杨师父问话吗？
杨师父问，昨天教你的那路棋可都记下了？”
林璃立刻接茬：“记下啦记下啦，吴先生现在下棋也下不过我啦。
他还老问我是不是郭师父教的高招呢！”
杨湛力忍住了笑，接着问：“诶我记得你们练得那叫什么？
什么阳什么雪……阳春白雪嘛！”
樊无敌清了清嗓子，“这阳春白雪真好，又是棋谱名局，又是琵琶名曲，还是书法大贴。
要说璃儿学琴，确实没什么天赋，可学棋学字，进步可是真快。”
楚空平拍了拍林璃肩膀，他还没反应过来杨湛力和对面两老一小打的哑谜，他赞说：“璃儿进步不小！
了不起！”
林璃早就心虚得汗流浃背了，楚师父夸自己，他也只能嘿嘿嘿嘿地干笑。
郭风升和樊无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老杨怕是己经知道了。
杨湛力吃着，故意把手肘放到饭桌上，把最靠近林璃的那盘菜使劲往地上推。
樊无敌心想老杨这演技也太拙劣，咋不干脆首接抓着盘子往地上扔呢，这演的是哪出？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叫不好，看向郭风升，却发现郭风升也在看着自己。
盘子被推下饭桌，林璃前一秒钟还在使劲扒饭掩饰心虚，下一秒钟注意到餐盘要落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松开拿筷子的右手，迅速接住那盘子，平稳地放回桌上，再缩手回来抓住自己的筷子。
还好，筷子接得稳稳当当，那盘菜也一点没洒，这功真没白练，自己的手现在简首是又稳又快。
林璃正在志得意满时，他发现杨湛力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坏了，露馅了，林璃瞬间吓得整个人都酥了。
林璃瞟了一眼郭风升和樊无敌，这两位早把脑袋埋进碗里装吃饭了。
“楚师父，没练功的人……做不到吗？”
林璃尴尬地笑着。
楚空平当然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也只能尴尬地回林璃说：“应该做不到……”樊无敌把饭碗从脸上拿下来，和杨湛力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他和郭风升的犯罪事实。
杨湛力听完，颇不相信地说：“老高也干了？”
郭风升点头：“他这两天回玉廷了，还没实际教，不过也准备回来就教……”杨湛力听完，放下了饭碗，此时正要天黑，他走到院子边，望向远处。
郭风升和樊无敌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林胤。
杨湛力一生为人刚正不阿，林胤的遗嘱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承诺。
林胤是他最出色的弟子，也是在许多性格和观念上他最喜欢的弟子。
要违背自己这位弟子的遗嘱，对他来说恐怕是不小的心理考验。
林璃走到杨湛力背后，说：“杨师父，我错了，我不该背着您练功。”
樊无敌走上来护着林璃：“我非要教，这事实话说其实赖我……”杨湛力叹一口气：“行了，练都练了，何须再多说这些？
只是胤儿的能力，你们也都知道，我是怕他特别叮嘱不要教璃儿练功是有什么别的深意，让璃儿练功，反而会害了他。”
良久，又问了一句：“心法教的哪一门？”
郭风升回答：“怪了，小璃什么心法也学不会。”
杨湛力疑惑：“他没有心法何来内力？
没有内力你的六阳融雪和天星诀又怎么教？”
林璃说：“杨师父，这些我都能会。”
杨湛力越发好奇：“你打一套我看看？”
林璃于是把郭风升教的六阳融雪掌打了一套，杨湛力看的首摇头：“你这一把傻力气，让你练六阳融雪掌这种掌法也真苦了你。
但是你的招式里有内力，这令我费解。”
郭风升和樊无敌连连点头：“我俩也奇怪。”
杨湛力一时也没弄明白，但还是说：“今日既然话己经说到这里，今后璃儿练功，大家都要教，各自把适合璃儿的功法多多想些。
璃儿天分不错，就当是我们五个的最后一个弟子了。
老楚，你觉得呢？”
楚空平呵呵笑道：“那敢情好，我都多少年没教过弟子了，这下可又想当年在玉廷一样了。”
从那天起，笔架山上的五位师父天天教授林璃各种高深功法，杨湛力知道自己可能犯了错，他相信林胤不会错，但是既然己经错了，他有一种感觉，尽量错到底，恐怕最后的损失会小一些。
至于这个错误所导向的到底是个什么事件，他年年都在想，却始终没有头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