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空，像块被清泉洗透的蓝宝石，透亮得能映出人影。
几缕云丝懒洋洋地挂在上面，细得像绣娘遗落的银线，慢悠悠地飘着。
望石村就偎在这片蓝天下，矮屋错落，像一群怕冷的小蘑菇，紧紧挨着巍峨的雪山脚，裹着晨间的薄雾。
天刚蒙蒙亮，阿碧就蹲在村口的小溪边，跟一篮子药草“较上了劲”。
她的小手冻得通红，指尖却麻利地捻起一株止血草，在溪水里轻轻涮洗根茎上的泥巴，水珠顺着指缝滚落，溅起细碎的水花。
嘴里还哼着青婆教的调子，跑了音也浑然不觉，自得其乐地晃着小脑袋。
“嘿咻！
洗得白白净净，才能帮大家治病呀！”
她举起一株洗干净的药草，对着它认真点头，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那株草真能听懂她的话。
“阿碧——粥要凉透啦！”
青婆中气十足的喊声从老槐树下传来，穿透了晨雾。
阿碧像只被惊起的小雀，猛地站起身，拎起湿漉漉的药篮就往村里跑，小短腿迈得飞快，裙角扫过路边的野草。
路过正在晾晒兽皮的张婶时，她突然“吱呀”停下脚步，从药篮侧边的小口袋里掏出两个红艳艳的野果，塞到张婶手里：“张婶！
尝尝这个！
后山的太阳把它们晒得可甜了，我特意留的！”
张婶愣了愣，刚要开口道谢，阿碧己经像阵小风似的刮走了，转眼就扒着林婆婆家的篱笆，脆生生地喊：“林婆婆！
您要的止血草我找来啦！
新鲜得能掐出水儿，您快收着！”
老槐树下，青婆倚着树干站着，看着跑得小脸通红、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的阿碧，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漾着化不开的慈爱。
她伸出布满皱纹却温暖的手，熟练地替阿碧把跑散的小辫子重新编好，指尖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鬓角。
“晨课？”
青婆故意板起脸，装作严肃的样子。
阿碧立刻挺首小身子，双手乖乖背在身后，小脑袋一扬，脆生生地倒背如流：“清灵君说‘万物有灵，踩坏小草会哭的’！
浊灵君说‘平衡之道，就是好吃的不能一次吃完’！
灵枢君说‘秩序之基嘛……嗯……就是婆婆说的话要乖乖听’！”
她背得摇头晃脑，最后还自己加了句“注解”，惹得青婆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顽皮丫头！
规矩是这么解的吗？
灵枢君听了都要摇头咯！”
“嘿嘿，差不多嘛！”
阿碧捂着额头笑嘻嘻地凑过来，接过青婆递来的温热粥碗，眼睛亮晶晶地恳求，“婆婆，今天去后山采药，我能顺便去看看那窝雪兔崽吗？
我保证就偷偷看一眼，绝不吓着它们！”
“去吧去吧，日落前必须回来。”
青婆拗不过她，替她系好厚斗篷的带子，又塞了个热乎乎的麦饼在她口袋里，“山里寒气重，别贪玩，记得早点下山。”
阿碧欢呼一声，三两口喝完粥，背上小药篓就往后山跑。
阳光洒在她身上，斗篷的毛边泛着金光，整个人都像裹着一层快乐的泡泡，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深山里，阿碧更是如鱼得水。
她追着跳舞的灵蝶跑了两步，又对着一棵歪脖子老树自言自语：“你长得可真逗呀，是不是小时候被风吹歪了，没长正呀？”
路过溪边时，她还弯腰跟水里的小鱼挥挥手。
忽然，胸前的灰黑色顽石莫名发烫，烫得她下意识掏出来，放在掌心戳了戳：“喂，你又热什么呀？
是不是也觉得山里好玩，跟着我高兴呢？”
石头安安静静的，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提醒着它的特别。
就在这时，身后的崖壁突然剧烈震动，几块碎石滚落下来！
阿碧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闭上眼，把石头紧紧攥在手心。
没想到掌心的顽石骤然爆发出柔和的白光，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将滚落的碎石稳稳弹开，落在一旁。
一切平息后，阿碧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脯，睁开眼看着恢复平静的石头，眼睛里满是惊喜：“原来你不只是个暖手宝，还这么厉害呀！
谢谢你救了我！”
她把石头贴在脸颊上，语气里满是发现新玩具的雀跃。
远处的山巅之上，墨言隐在树干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那少女险境逃生后，没有哭泣害怕，反而对着一块石头叽叽喳喳说话的模样，他万年冰封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统领，北境地脉异动加剧，镇煞石那边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定了。”
暗卫悄然现身，单膝跪地禀报。
“嗯。”
墨言的目光仍追着那个一蹦一跳继续采药的小身影，声音低沉地吩咐，“分一组人，暗中护着那孩子。
别让她察觉，也别让任何危险靠近她。”
“是。”
暗卫领命退下。
墨言望着林间那抹小小的身影，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这北境孤女，还有她手中的顽石，确实很有趣。
傍晚，阿碧背着满满一篓药草回到村里，挨家挨户把药材分给需要的村民。
忙完后，她独自坐在老槐树下，仰着头看星星。
掌心的顽石又微微发热，像个调皮的小家伙在提醒她。
“知道啦知道啦，你又饿了是不是？”
她假装埋怨地拍拍石头，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星空，小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皇都的星星，是不是也这么亮呢？
那里的糖人，肯定比镇上的更甜、更好看，对吧？”
夜空静谧，三灵君的光纹如轻纱般温柔笼罩着村庄。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缕极淡的黑气正悄然从地底渗出，慢慢侵蚀着村后的镇煞石。
阿碧打了个小喷嚏，把石头捂得更紧了些，嘟囔道：“怎么突然有点冷了呢？
明天得多穿点衣服才行。”
盛世依旧祥和，望石村的夜晚宁静而温暖。
但那抹属于孩童的、明亮活泼的色彩，己悄然汇入这宏大的鸿蒙画卷中，成为即将到来的风暴里，一抹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