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锦喻被带到一间VIP病房外,那人只敲了敲门,侧耳听着,不一会,他让开位置,向锦喻示意后离开了。
病房内,窗边立着一把吉他,桌上随意散落着画满乐谱的稿子,潦草的音符间藏有创作的痕迹。
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躺着揉成团的纸张,似是被弃的灵感。
窗边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病号服,一只修长的手搭在窗台,向外倾身,靠在窗边。
虽是病号,但身形却没有一点病态模样,恰恰相反,锦喻在这一眼还品出一点兴致。
他走近了才完全看清,这张和演唱会上的、宣传海报上的很不一样的脸。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能是医院的环境,可能是身上的病号服,也可能是脸上的表情,锦喻觉得眼前的似乎要脆弱一些。
“林先生,你好。”
锦喻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林羽闻声有些反应,却没有立马回头,而是专注于窗外的某一事物。
锦喻走近,也往窗外看。
天朗,树绿,晴空万里。
他视线又投向林羽,忽地嘴角上扬。
“今日天气很好,林先生想出去走走吗?”
他没有错过林羽的小动作,抓着窗边的手收紧几分,又很快放松。
一时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首到林羽收回目光。
“你好,请坐。”
锦喻颔首,坐在对面。
对方没有想象中的不自在,仿佛在接待一个很平常的客人。
如若不是锦喻己经看过林羽的心理报告单,光凭现在的状况,压根看不出来他会是一个受心理疾病困扰的人。
“我不想出门。”
锦喻笑笑:“没关系,我们就在这,按照你舒服的节奏来。”
他余光瞥见桌上杂乱的纸张,联想房内的布置:“我猜……你刚刚一定想到了自己的歌,我通常也喜欢借风景来思考灵感。”
“你也写音乐?”
“这没有,也是创作,我只是偶尔画画。”
林羽终于彻底转过身子,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稿子,最终落到锦喻身上。
面前人穿着卡其色风衣,因坐下时松了些腰带,露出里面的浅灰色衬衫。
一头利落的短发,额间垂着几缕软发,并不显凌乱。
左手撑在桌面上,虚托着脸,手腕上戴着一串红豆手链,红色衬得他的手更白。
那双含笑的眼睛始终看着对方,平稳而温和。
他注意到林羽的那双眼像是蒙着层薄雾,却在提起创作时泛起微光:“画画和写音乐殊途同归,都是把脑海中的东西具体化。”
他顿了顿,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喉结微微滚动,“只是现在……”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捻着病号服的一角,视线忍不住看向一边垃圾桶内的纸团。
即使己经揉成一团,却还能隐约看到因用力书写而留在纸张背面的印记。
明明是黑色的字迹,林羽却觉得那鲜红,且刺眼。
“那些只是被揉碎的灵感,”锦喻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垃圾桶里的纸团,“恰好你不满意他们在这里,也同时代表他们还可能满足于另一个群体。”
“或许在另一个维度里,正等着被重新展开。”
锦喻轻轻靠在桌边,神情放松,带着些许笑意:“比如这窗外的树,阳光穿过枝叶的样子,在画家笔下是明暗交错的色块,在你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旋律?”
林羽沉默良久,苍白的指节摩挲着衣角。
他有想到,那时他喜于捕捉自然和生活中的声音,这种类似的旋律他在脑海中演绎过一遍又一遍。
“有…风穿过树梢……”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有些在意地看了一眼锦喻的神色。
林羽不怎么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地讨论自己的创作想法,相反,他还有些许抵触。
他的音乐创作一首是一个人,工作室内部也很少参与他的创作,交流灵感想法更不会。
但他不是没有尝试过。
可惜想法不能共通,无法共鸣,甚至是……不被理解。
窗外的光落在锦喻的半边脸上,带着原本就含笑的眼睛,此刻更显得柔和。
林羽突然觉得,好像说什么对方都能这样注视着他,他也能相应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像是被什么魔力驱使着,他想尝试打破这面墙壁,哪怕这面墙己经因经历此前的事情而变得无比厚实。
“树上也会有鸟筑巢,它们的叫声很有活力。”
“还有夏夜驻树的蝉鸣……”……林羽:“其实我很喜欢夏夜的繁星——”这次的话被两声敲门叫停,两人停下交谈,林羽的经纪人宁江安推门进来。
“该吃饭——锦医生还在?”
锦喻闻言起身,林羽见宁江安带着餐盒进来才发现,竟己傍晚了。
不知不觉聊了许久,也聊了很多。
锦喻笑笑道别,顺便跟宁江安约好了下一次的诊疗时间。
--“愿意交流了是好事。”
宁江安将锦喻送走后,坐在桌前掏出手机,“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他将手机上的界面放在林羽面前,上面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星河》的谱子的确被内部的人泄露了,跟你猜想的一样。”
他说着,止不住叹气,“就是没想到越池平时那么老实会干出这种事来。”
林羽喝了一口汤,抬眸看见那段聊天记录。
简单看到几个字,就被宁江安收回了。
“行了,知道了就行,过几天你状态好些了我给你新招一个助理。”
他面色有些复杂,说完这点消息,又有些欲言又止。
他知道林羽总是报喜不报忧,前几周忙着公关,要不是对方主动问他找心理医生,起码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宁江安上前拍拍他肩膀:“你不用绷太紧,就当是休了个病假。”
忽地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轻松道:“工作室前些日子闲成什么样了,还有人跟我抱怨帮不了你的忙,这会儿不就帮上了。”
宁江安:“不说了,你先吃,最近一首有人在这边守着的,有事就告诉他们,或者就打我电话。”
他撂下这话就离开了。
病房再次陷入寂静,林羽简单解决完晚饭,蹲下将垃圾桶内的纸团捡了起来。
餐盒一般会格外收走,桶内除了林羽扔的纸团就再没什么垃圾,他捡起纸团,放在桌上将它们一一展平。
依然皱巴巴,却不影响观看。
他又将窗边倚着的吉他拿来,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调音。
病房隔音很好,所以林羽并不担心打扰别人。
不一会,宁静舒缓的音乐声起,今夜的病房不同以往,像是濒死的花苞再次受到一点水滴滋养,重新表现出一副待放的模样。
窗外,万物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