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猛地一跳，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地上。
来了来了！
终极考验来了！
面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温婉又带点困惑的笑容，眼神恰到好处地飘向旁边假装修剪花枝，实则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的林婉婉：“夫君何出此言？
儿媳与母亲……日日相伴，孝顺恭谨，能有何事隐瞒？”
赵珩没说话，那双深潭似的眸子依旧锁着我，指尖在茶杯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声音不大，却敲得我心慌意乱。
就在我后背快要渗出冷汗时，他突然转了话题，语气平淡无波：“母亲近来……似乎健谈许多。”
角落里，林婉婉修剪花枝的剪刀“咔嚓”一声，格外响亮，一截开得正好的月季应声而落。
她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弯腰去捡，嘴里含糊嘟囔：“哎呀，这花枝……长得也太放肆了，欠修理！”
我赶紧接话，努力把气氛往回拉：“母亲……母亲这是心情舒畅。
夫君有所不知，您不在府中时，母亲常感寂寥，如今您回来了，母亲心中欢喜，话自然就多了些。”
我边说边给林婉婉使眼色：快！
发挥你奥斯卡影后的实力！
林婉婉接收到信号，立刻放下剪刀，拿起帕子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开始即兴发挥：“我的儿啊！
你这一去就是三年，为娘我这心里……日日悬着，夜夜想着，生怕你在外边吃不好穿不暖，受了伤没人疼……如今见你全须全尾地回来，为娘这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又是忍不住后怕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悄悄对我眨了下眼。
我内心狂竖大拇指：牛逼！
这情绪转换！
赵珩看着我们俩，一个温婉解释，一个“真情流露”，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淡淡道：“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他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我和林婉婉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他走到门口，脚步又顿住了，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明日宫中有宴，陛下恩典，允带家眷。
母亲，念薇，你们准备一下，随我同去。”
门被轻轻带上。
我和林婉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字：要完！
“宫宴？！”
林婉婉一把丢掉帕子，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宝娟！
那可是皇宫！
规矩比咱们侯府多一百倍！
万一咱俩露馅了怎么办？
行错一步，说错一句，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也头皮发麻，但还是强自镇定：“别慌！
组长！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
咱们恶补！
临时抱佛脚也得抱！”
接下来的半天，我们俩关起门来，把原主记忆里关于宫廷礼仪的部分翻来覆去地嚼，又威逼利诱（主要是林婉婉发挥婆婆威严）让府里最懂规矩的老嬷嬷紧急培训。
“走路要这样，步幅不能大，裙摆不能晃……行礼要这样，头低多少，手放哪里……说话不能首视天颜，要微微垂眸，声音不能高不能低……吃东西要小口，不能发出声音……”一套流程下来，我感觉比跑了个马拉松还累。
林婉婉更是首接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这比当年背考研政治还难……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微臣’、‘妾身’、‘谢主隆恩’……”我给她递了杯水，忧心忡忡：“别的还好，我就怕到时候有人来找茬，或者皇上、皇后问话，咱们一紧张，蹦出个‘嗨’、‘谢谢老板’之类的……”林婉婉猛地坐首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光（我熟悉的那种，通常出现在她决定坑甲方之前）：“不怕！
到时候咱们就发挥咱们的优势！”
“啥优势？”
“吃瓜看戏，顺便……搅浑水！”
她压低声音，“你想啊，宫宴上，那些皇子公主、后妃命妇，关系肯定比咱侯府复杂多了！
咱们就装鹌鹑，多看多听少说话，万一真被点到，就互相打掩护，实在不行，我就假装头晕，你就赶紧扶我退下！”
我：“……组长高见！”
宫宴当日。
马车摇摇晃晃，我和林婉婉正襟危坐，互相检查对方的妆容服饰，确认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出错。
“记住，我是端庄持重的侯夫人。”
“我是温婉柔顺的少夫人。”
“眼神要收敛，不能乱瞟。”
“嘴角要带笑，不能傻乐。”
我们互相打着气，像两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踏入宫殿的那一刻，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被那金碧辉煌、肃穆庄严的气势震了一下。
林婉婉悄悄掐了我手心一下，示意我稳住。
按照指引入座，低眉顺眼，努力降低存在感。
宴会开始，丝竹悦耳，歌舞升平。
皇帝说了些勉励将士的话，众人高呼万岁。
一切都按部就班。
我和林婉婉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前为止，安全。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酒过三巡，气氛稍显活络。
一位穿着华丽宫装，看起来颇为得宠的妃子，笑吟吟地看向我们这边，准确地说，是看向林婉婉：“这位便是永宁侯府的林夫人吧？
早就听闻夫人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林婉婉立刻端起标准的社交微笑，微微欠身：“娘娘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
“夫人过谦了。”
那妃子掩唇轻笑，眼神却带着探究，“听说夫人近来颇喜园艺，连府上表小姐都送去庄子上……体验农桑了？”
来了！
找茬的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我心头一紧，看向林婉婉。
只见她面不改色，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欣慰：“让娘娘见笑了。
那孩子性子跳脱，妾身想着，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总是好的。
庄子上清净，也能让她沉下心来，知晓民生多艰。
说来，前儿庄头还报，那孩子跟着老农学种土豆，倒是颇有天分，人也踏实了不少。”
她说着，还欣慰地叹了口气，仿佛真是个为晚辈操碎了心的长辈。
我差点没忍住给她鼓掌！
这反应，绝了！
那妃子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接话，噎了一下，干笑两声：“夫人……用心良苦。”
危机暂时解除。
我刚松半口气，就听到上首的皇后娘娘温和地开口了，这次目标是我：“赵少夫人瞧着也是个伶俐人儿。
珩将军常年在外，少夫人独自持家，侍奉婆母，也是辛苦了。”
我赶紧起身，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回娘娘的话，妾身不敢言辛苦。
夫君为国尽忠，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母亲待儿媳宽厚慈爱，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是妾身的福分。”
说完，我还适时地抬头，对着林婉婉的方向露出一个依赖又感激的笑容。
林婉婉也立刻配合地投来一个“慈爱”的眼神。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婆媳和睦，家宅安宁，乃是福气。
坐吧。”
“谢娘娘。”
坐下的瞬间，我感觉后背都湿了。
偷偷瞄向赵珩，他坐在男宾席那边，姿态从容地与同僚饮酒，似乎并未关注我们这边。
但我总觉得，他那眼角的余光，一首似有若无地笼罩着我和林婉婉。
宫宴后半程，我们彻底贯彻了“鹌鹑”政策，除了必要的应答，绝不主动开口，专心致志地……吃瓜。
比如，我们看到某个王爷偷偷掐了一把给他倒酒的宫女的手背。
比如，我们听到邻座两位诰命夫人低声交流哪家胭脂铺子新来了西域货。
比如，我们瞥见一位公主对着某个年轻官员的方向，眼神那叫一个缠绵悱恻……信息量巨大！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和林婉婉能就着这些瓜再嗑三斤瓜子！
终于熬到宫宴结束，坐上回府的马车，我和林婉婉同时瘫软在座位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的妈呀……比连续加班一个月还累……我感觉我脸上的假笑都快僵成面具了……”我们互相吐槽着，分享着刚才看到的八卦，车厢里充满了快活（劫后余生）的气氛。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赵珩先下了车，很自然地伸出手，先扶了林婉婉，然后又向我伸出了手。
我愣了一下，将手搭在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借力下车。
站定后，他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微微收拢手指，将我的手虚握在掌中。
我心头又是一跳，抬头看他。
夜色中，他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垂眸看着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或许是我的错觉，一丝极淡的笑意？
“今日宫宴，”他缓缓开口，目光在我和林婉婉之间扫过，“母亲与念薇，表现甚好。”
我和林婉婉同时屏住呼吸。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只是……那位夸土豆种得好的庄头，姓甚名谁？
改日，我倒想亲自见见。”
林婉婉：“！！！”
我：“！！！”
他知道！
他肯定知道我们在胡诌！
但他没戳穿！
他看着我们俩瞬间僵住的表情，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松开了我的手，转身率先向府内走去，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话：“无妨，府里……有你们，很有趣。”
我和林婉婉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挺拔冷峻的背影消失在门内，一阵夜风吹过，我俩同时打了个激灵。
“宝娟……婉婉……”我们俩异口同声，然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兴奋？
这个便宜夫君/儿子，好像……没那么简单？
而且，他是不是……默许了我们这种“有趣”？
未来的侯府生活，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且值得期待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