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山神庙泛着诡异的青蓝。
楚昭倚在断柱旁，看着青铜傩面人用融雪术修补殿顶漏洞。
他束发的银绳坠着颗冰髓珠，随着动作在颈后晃出细碎光斑——这是楚家暗卫的制式装扮，但三年前就该随祖父的离世绝迹人间。
"阁下究竟......"质问被突然掷来的箭矢打断。
玄铁箭杆上缠着褪色的祈福绦，箭簇残留的魔气正腐蚀着青砖。
傩面人指了指她染血的衣襟，身形如雾消散在梁柱阴影里。
楚昭握住箭矢的瞬间，虎口冰裂纹突然发烫。
褪色的绦子在她掌心化作灰烬，露出底下鎏金的"昭"字——这是她及笄那年，祖父亲手系在祭天箭上的平安结。
殿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族长！
"药庐的素问提着灯笼冲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倒抽冷气，"您的肋骨......""无碍。
"楚昭将箭矢藏入袖中，指尖拂过伤口凝出冰甲，"派人去查西坡的青铜匣，要快过楚明修的人。
"冰甲下的裂纹正在渗血，染红了素问递来的紫参汤。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风雪。
楚昭站在藏书阁顶层的星象仪前，看着二十八宿的铜兽在灵力催动下转动。
青龙七宿的角木蛟位置偏移三寸，对应结界东南角的裂缝。
当她将染血的卜骨放入星盘，铜兽突然集体发出悲鸣，朱雀翼下的铜片簌簌掉落。
"果然动了镇物。
"她抹去唇边血渍，看着铜片拼出个残缺的"弑"字。
暗格里的族谱无风自动，停在被撕毁的第十九页。
泛黄的纸页边缘残留着焦痕，像是被某种火焰舔舐过。
楚昭将冰裂纹渗出的血珠抹在缺口处，隐约看到"双生"二字的轮廓。
阁楼突然剧烈震颤。
西南角的瞭望塔爆出火光，守夜人的铜锣刚响就戛然而止。
楚昭御风而至时，只看到塔楼结界破了个丈许宽的洞，守阵的十二名子弟昏迷在地，每人眉心都嵌着片带血的冰莲花瓣。
"是噬灵咒的反噬印记！
"随后赶到的族老惊呼。
楚昭蹲身查看最近的人，指尖刚触及冰莲就感到刺骨寒意。
昏迷者颈侧浮现黑色纹路，与她净化魔物时出现的反噬痕迹完全相同。
这分明是有人用禁术将魔气转化成了楚家灵力。
"***。
"她起身时晃了晃，冰裂纹己蔓延至下颌，"把伤者送药庐，用千年玄玉镇住心脉。
""您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三叔公杵着桃木杖从人群后走出，"今早巡山队又找到三具尸体，都是被冰锥贯穿天灵盖——和三十年前那场祸事死法一模一样。
"风雪突然狂暴起来。
楚昭的雪貂大氅被吹得翻卷如旗，露出心口处完全绽放的冰莲。
族老们集体后退半步，他们认得这朵花——老族长消散那夜，祠堂的青铜鼎上突然结出同样的冰莲，开败时带走了七位长老的性命。
"开启九重结界。
"她抬手结印，祖祠方向传来龙吟般的剑鸣，"从现在起，擅离岗位者......"尖利的鹰唳划破夜空。
众人抬头望见雪幕中俯冲而下巨鹰，翼展足有三丈的妖兽眼冒红光，利爪上挂着半截撕裂的袖袍——正是黄昏时派去西坡查探的暗卫服饰。
楚昭凌空画符，冰刃尚未成型就听弓弦震响，青铜傩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塔顶，融化的雪水在他掌中凝成七支箭矢。
箭出如虹。
巨鹰在哀鸣中炸成血雾，傩面人却突然捂住右肩旧伤。
楚昭看得真切，那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泛着幽蓝——与祖父当年被反噬时的症状如出一辙。
"拦住他！
"三叔公的桃木杖射出金光。
傩面人翻身跃下塔楼，落地时袖中甩出个物件。
楚昭抢在族老之前接住，掌心顿时被灼出血泡——是半块残缺的玉佩，断裂处还粘着冰晶，与她随身佩戴的那块能严丝合缝地拼成太极图。
"这是老族长的......""住口！
"楚昭厉声喝断三叔公的话，玉佩边缘的刻痕刺得眼底生疼。
那上面本该刻着"守正"二字，如今只剩半个"正"字在淌血。
药庐方向突然传来尖叫。
众人赶到时，只见素问跌坐在丹炉旁，手中银针散落一地。
本该昏迷的十二名伤者首挺挺立在院中，每个人胸口都开出血色冰莲，莲心处钻出漆黑的藤蔓。
楚昭的冰刃斩断藤蔓的瞬间，伤者们突然齐声开口："楚家欠的债，该还了。
"声音像是千百人重叠着嘶吼，震得药柜纷纷炸裂。
楚昭扯开领口露出完全冰裂化的心口，冰莲中心迸发刺目蓝光。
当光芒笼罩整个院落时，所有藤蔓都缩回伤者体内，十二具躯体同时化作冰雕。
"您这是要彻底入魔啊！
"三叔公的桃木杖指向她心口，"老族长当年就是......"冰刃擦着他耳畔钉入墙壁。
"当年祖父用禁术封印魔窟时，诸位不是也在观礼台上叫好么？
"楚昭的瞳孔泛起冰蓝色，"怎么如今倒怕起这冰裂纹了？
"她甩袖离去时，冰雕们突然集体转向东方跪拜。
那个方位，初代族长的衣冠冢正在渗出黑雾。
地宫石门轰然闭合。
楚昭跌坐在寒玉床上，看着掌心被玉佩灼伤的痕迹渐渐愈合。
袖中箭矢突然发出蜂鸣，褪去锈迹的箭杆浮现出星图——正是巨鹰来袭前她在星象仪上看到的残缺阵型。
当地二十八颗光点亮起时，箭簇投射出模糊的影像：三百年前的长白山顶，两个面容相似的男子正在对弈。
穿玄色祭服的将骨笛插入心口，另一个戴傩面的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两人同时坠入突然裂开的地缝。
画面消失前，楚昭看清了傩面人颈后的胎记——与她锁骨下方那片枫叶状的印记完全相同。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楚昭冲向震源最强烈的祖祠，在漫天飞雪中看到了最荒诞的场景：本该在密室供奉的青铜古剑悬于半空，剑柄处嵌着的冰髓珠正与某人腰间的配饰共鸣。
而握着剑鞘的楚明修浑身魔气缭绕，脚下躺着昏迷的八名守卫。
"原来您每晚都在地宫疗伤啊。
"他转动剑柄，剑气削断了楚昭一缕鬓发，"难怪怎么试探都不肯用全力。
"楚昭的冰刃在掌心凝结："你拿了冰刑令。
""不止呢。
"楚明修扯开衣襟，心口处盛开的血色冰莲正在吞噬皮肤，"您可知噬灵咒逆转后有多美妙？
那些老东西的灵力真是......"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箭矢打断。
青铜傩面人踏着剑气现身，这次他手中的银弓残缺了大半。
楚昭注意到他拉弓的姿势与祖父如出一辙，特别是拇指抵箭尾时那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混战中，楚明修突然将古剑掷向结界裂缝。
青铜剑身没入虚空的瞬间，整个长白山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楚昭的冰裂纹爆发强光，在傩面人箭矢的引导下凝成锁链，硬生生将古剑从空间裂缝拽回。
"你会后悔的。
"楚明修在消散前狂笑，"魔主早就......"傩面人的最后一箭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黎明将至时，楚昭在祖祠飞檐上找到奄奄一息的傩面人。
他的面具碎了一半，露出与祖父年轻时别无二致的下颌线。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那具躯体突然化作冰晶，唯余半块染血的青铜傩面落在她掌心。
面具内侧刻着两行小字："神域非神弑神者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