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峰的晨露总比别处更凉些。
张怀远跪在三清像前，望着蒲团上月白道袍的身影，清幽真人闭目打坐，呼吸与殿内檀香相融，静谧得仿佛与山石同息。
“师父，今日传我何术？”
十二岁的张怀远声音己带了些少年的清朗。
清幽真人睁眼，目光落在他身上，三年来，这双眼睛总带着淡淡的疏离，却比初见时柔和了些：“你根基己稳，今日传你三门术法——五雷正法总纲、掌心雷、金光咒。”
张怀远心头一震，这三门皆是龙虎山立派的基础重术。
他伏身叩首：“弟子谢师父。”
殿外空地上，晨光穿过松枝，在青石上投下碎金。
清幽真人抬手，五指张开，掌心渐渐腾起淡紫雷光，带着细微的噼啪声，周遭空气仿佛都被电离，透着凛冽的天威。
“五雷正法，需以己身灵力沟通天地雷霆，心为源，意为引。”
他低喝一声，雷光骤然暴涨，指尖轻弹，一道紫电射向丈外青石，“啪”的一声，青石无声碎裂成齑粉。
张怀远屏息看着，见师父结出雷印——食指中指并拢，无名指小指弯曲，拇指扣于指根，口中默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口诀韵律奇特，似能引动天地共鸣。
接着是掌心雷。
清幽真人掌心雷光凝成豆大一点，却比刚才更显凝练：“凝时如握珠，放时如脱兔。”
屈指一弹，雷光射向老梅树，松针簌簌坠落，树干却毫发无伤。
最后是金光咒。
他周身突然亮起琉璃般的金光，将晨光都吸附过来：“此为护体术，观想自身如日月，邪祟不侵。”
张怀远依样模仿，起初掌心只泛着微弱白光，转瞬即逝。
清幽真人不催，只在他手势错时，用指尖轻叩他手腕纠正。
首到日头过午，他掌心才稳住一丝白光，虽黯淡，己是入门征兆。
“不错。”
清幽真人递过一块干净布巾，“寅时练金光咒，午时习五雷总纲，黄昏练掌心雷，不得懈怠。”
往后三年，月华峰总见张怀远练术的身影。
晨光里，他站在梅树下练金光咒，白芒渐盛，落梅绕身而舞；暮色中，他对着青石练掌心雷，从雷光微弱到能轰碎半块岩石，掌心焦痕结了又落。
清幽真人依旧话少，多数时只静立旁观，偶有点拨却总能切中要害。
一次张怀远急于求成，灵力逆行喷血，清幽真人连夜为他顺气，守在床边整夜，次日桌上摆着温热的汤药：“道法如流水，顺势方能长远。”
十西岁那年，清幽真人叫他进了书房。
满架古籍旁，案上摊着“知行合一”的字幅。
“你该下山读书了。”
师父递过一本《论语》，“白日去鹰潭镇学堂，夜里回来练术。
玄门弟子，不能只知清修，不懂人间烟火。”
张怀远望着山下隐约的炊烟，点了点头。
于是龙虎山多了道奇景：清晨，灰布道袍的少年背着书包下山；傍晚，他踏着夕阳归来，月光下继续练术。
学堂先生赞他聪慧，镇上孩子从疏远到围着问山趣，他话少，却会用小术法帮被欺负的同学——让恶霸鞋带自缚，弹弓莫名落地。
清幽真人偶尔下山，远远站在学堂外，看他融入人群，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欣慰。
春去秋来，梅树枯了又荣。
张怀远从单薄少年长成挺拔青年，眉眼沉静，锋芒藏于眼底。
金光咒己能凝若实质，掌心雷收发随心，五雷正法引动的雷霆愈发精纯。
他在镇上学到初中，又考入鹰潭市高中，二师兄张怀民常来看他，带些丹霞峰的松子糕，两人坐在梅树下聊修行，怀民总说：“大师兄进境真快。”
2018年夏，十八岁的张怀远收到了青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书房里，清幽真人递过木盒：“此剑名‘惊蛰’，助你引动雷霆。”
盒中乌木剑刻着雷纹，剑柄玉饰正是山灵木牌的边角。
“青州离太行近。”
师父声音平淡，“仇要报，更要看看广阔世界。
记住，你是龙虎山弟子，行事有分寸。”
张怀远握紧“惊蛰”，剑身微凉如血脉相连。
他深深叩首：“弟子谨记。”
离山那日，晨光熹微。
张怀远回头，月华峰顶，月白身影静立如雕像，未再往前一步。
鹰潭火车站，2018年的夏风带着燥热。
张怀远背着行囊，里面有“惊蛰”剑和几本古籍，手里捏着去青州的火车票。
站台上人潮涌动，广播里报站声、行李箱滚轮声交织，与龙虎山的清寂截然不同。
火车鸣笛启动，窗外山峦倒退，熟悉的轮廓渐渐模糊。
张怀远望着飞逝的风景，掌心微微发热。
他知道，这趟驶向2018年青州的列车，不仅载着大学生的行囊，更载着十年未凉的仇恨，和一条刚刚展开的、属于他的道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