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不是血肉被撕裂的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认知层面的崩解与重构。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带着粘液的触手，蛮横地撬开他的头骨，将一些混乱、疯狂、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碎片，硬生生塞进他的意识深处。
玄衍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粗糙的麻布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出来。
又是那个梦。
无光的深海，巨大的、超越理解的阴影在更深的黑暗中蠕动，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嗡鸣首接震荡着他的灵魂。
三年来，这个噩梦如影随形。
他喘着粗气，看向窗外。
洪荒世界的晨曦透着一种不自然的淡紫色，灵气如雾霭般在山峦间流淌，仙鹤的清唳远远传来。
这里是青云宗，东胜神洲一个不起眼，却传承了万载的修仙宗门。
而他，玄衍，一个本该在实验室里分析碳-14同位素的地质考古研究员，如今只是这万千外门弟子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知识的边界……在哪里？”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前世形成的科学世界观，与这个“灵气”、“神识”、“道法”存在的世界格格不入。
很多现象，他无法用己知的物理定律解释，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以及一种隐藏在不安下的、病态的探究欲。
洗漱，换上统一的青色外门弟子服。
铜盆里晃动的清水倒映出一张清秀但缺乏血色的少年面孔，唯有那双黑色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审视。
“玄衍师兄！
玄衍师兄！”
急促的敲门声和熟悉的洪亮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李铁柱。
玄衍打开门，看到一张憨厚、带着关切的脸。
“师兄，今日是传功长老的‘小讲法’，去晚了要挨罚的！”
李铁柱喘着气，目光落在玄衍苍白的脸上，“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熬夜看那些……那些‘鬼画符’了？”
他指的是玄衍绘制的一些力学结构图和数学推导。
这是玄衍保持理智、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的唯一方式。
“无妨，只是没睡好。”
玄衍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李铁柱结实的肩膀。
在这个陌生而诡异的世界，李铁柱是少数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存在。
两人汇入前往讲法堂的人流。
云雾缭绕，宫阙悬浮，灵光闪烁，一派仙家气象。
玄衍沉默地观察着，三年了，他依然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里的很多“常识”，在他听来都充满了悖论。
灵气作为一种能量，它的守恒定律在哪里？
神识这种非物质存在，如何能隔空御物？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偶尔会听到一些零碎的、被刻意压低的传闻——关于夜晚星空偶尔的“蠕动”，关于某些上古异兽图谱上，那些过于抽象和扭曲、仿佛由不同生物器官随意拼接而成的形态描述。
讲法堂内，外门传功长老赵千钧端坐云台，声音洪亮，讲述着筑基之道。
“……道基，修行之根本。
或为莲台，清净无瑕；或为剑丸，锋锐无匹；或为山岳，厚重沉稳……形态万千，然核心在于一个‘纯’字。
道基越纯，与天地灵气愈是亲和，日后道途方能宽广……”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唯有玄衍微微蹙眉。
“纯？”
他心中默念，“能量形态的稳定，难道不应该追求结构的最优化与效率最大化吗？
为何一定要拘泥于某种固定的、象征性的形态？
这不符合能量场分布的原理……”他回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冒险摒弃宗门观想“青云莲台”的法门，试图以前世对宇宙模型和微观粒子的理解，在丹田内构建一个理论上更高效、更能承载复杂能量运行的“动态星璇模型”。
过程极其痛苦，神识几乎耗尽，灵气在丹田内失控暴走。
就在他以为即将道基尽毁、身死道消之际，那梦魇中的低沉嗡鸣似乎再次响起，并非在耳边，而是在他灵魂深处共振。
紧接着，他“看”到了——并非莲台或山岳，而是一团不断旋转、坍缩、又重生的混沌雾气，核心处，隐约矗立着一座微小、古朴、布满了无法理解裂纹的钟形虚影！
筑基，成功了。
他的灵力比同阶精纯数倍，恢复速度也快得异乎寻常。
但自那以后，他偶尔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某位师兄周身缠绕的、代表近期厄运的灰黑色气息（他称之为“信息残留”），或者空气中灵气流动时，那并非纯粹的光点，而是夹杂着无数细微、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符号。
他的“道基”，绝非赵长老口中的任何一种“纯”粹道基。
“玄衍。”
讲法结束，赵千钧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他身上。
玄衍心头一凛，起身恭敬道：“弟子在。”
赵千钧目光如电，在他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入门三载便己筑基，进境可谓神速。
然，老夫观你气息，虽雄厚却略显……‘驳杂’，灵力运行轨迹，亦与本门心法略有偏差。
修行之道，根基为重，切莫贪快冒进，误入歧途。”
“弟子谨遵长老教诲。”
玄衍低头，背后渗出冷汗。
他感觉到一股隐晦而强大的神识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探查他那诡异的道基。
幸好，那混沌钟影微微震动，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波动，将那股探查之力隔绝、模糊了。
离开讲法堂，李铁柱凑过来安慰：“师兄，别在意。
赵长老就是严厉了些……”玄衍勉强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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