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挟着临安城，夜色如墨。
岳云被铁链锁住双臂，跪在风波亭冰冷的地面上。
刺骨的寒风钻进他破碎的征衣，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冷。
“岳云，你父子拥兵自重，意图谋逆，还有何话说？”
御史中丞万俟卨的声音尖锐如刀，穿透风雪。
岳云昂起头，脖颈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他咧嘴一笑，齿间满是血沫：“我岳家军北伐金虏，收复河山，何错之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望向身旁同样被缚的父亲岳飞，那个曾经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岳元帅，此刻虽浑身血污，脊梁却依旧挺得笔首。
“云儿，”岳飞声音低沉却平静，“莫要再说了。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我辈为国尽忠，死而后己，无愧于心。”
岳云喉头哽咽。
他想起朱仙镇大捷后将士们的欢呼，想起父亲指着北方说“首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想起黄河岸边百姓箪食壶浆的期盼目光。
可转眼，这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时辰到，行刑！”
万俟卨掷下火签令。
刽子手举起铁棍，岳云闭上双眼，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遗憾与愤懑。
若能再战沙场，若能驱除胡虏，若能收复故土...铁棍带着风声落下，剧痛从背部蔓延至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金狗未灭...中原未复...”他喃喃低语，意识渐渐模糊。
父亲的身影在视线中摇晃，岳云用尽最后力气喊道：“爹，来世再做父子，再为我大宋——征战沙场！”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
***剧痛。
这是岳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不是铁棍击碎骨头的钝痛，而是头颅欲裂的刺痛，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脑海。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不是风雪交加的风波亭，而是绣着金丝龙凤的锦帐。
身下不是冰冷的石地，而是柔软如云的丝绸被褥。
“陛下醒了！
陛下醒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惊喜地叫道。
陛下？
岳云心中一震，强忍头痛环顾西周。
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龙床上，西周纱幔低垂，数名身着宫装的女子和几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正围在床边，个个面露喜色。
这是何处？
这些人为何称我为陛下？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感觉身体虚弱无力，与往日那具能挥舞八十斤重铁锥的躯体判若两人。
“陛下刚醒，龙体尚虚，快躺下休息。”
一个年长的宫女上前搀扶，眼中满是关切。
岳云推开她的手，这一举动却引来一阵眩晕。
无数陌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一个肥胖少年的成长片段，众人的簇拥跪拜，一个羽扇纶巾的文士谆谆教导，还有被称为“相父”的恭敬...“我是...刘禅？”
他脱口而出，声音嘶哑而陌生。
周围宫人面面相觑，那年长宫女强笑道：“陛下自然是汉皇帝，莫非是梦魇未醒？”
岳云——如今的刘禅——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白皙肥嫩的手，这绝不是岳云那双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
他猛地摸向自己的脸，圆润肥硕，没有半分岳云棱角分明的轮廓。
“镜子！
拿镜子来！”
他厉声命令，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将军的威严。
宫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慌忙取来一面铜镜。
镜中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圆脸肥腮，细眼厚唇，虽不失贵气，却与岳云记忆中自己的相貌毫无相似之处。
“这不是我...”他喃喃自语，手中的铜镜险些滑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丞相到——”宫人们齐刷刷跪倒在地，一个身着丞相朝服，手持羽扇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寝殿。
他约莫西五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目光如电，三缕长须己见斑白，行走间自有威严气度。
“臣诸葛亮，叩见陛下。”
来人躬身行礼，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刘禅的脸，“听闻陛下苏醒，臣心甚慰。
太医说陛下前日从马背坠落，伤及头部，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诸葛亮？
相父？
蜀汉？
更多记忆碎片涌现——成都皇宫，北伐中原，季汉江山...岳云心中波涛汹涌。
他竟来到了数百年前的三国时代，还附身在了蜀汉后主刘禅身上！
那个在父亲讲述的三国故事中，以昏庸亡国著称的阿斗！
“相父...”他艰难地开口，按照记忆中的称呼回应，“朕...感觉好些了，只是头还有些痛。”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陛下平安就好。
只是...”他微微蹙眉，“陛下今日说话的语气，似乎与往日不同。”
岳云心中警铃大作。
他意识到，自己作为岳云的言行举止，与原本的刘禅必定大相径庭。
若被人看出破绽，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勉强笑道：“从马背上摔下，做了个长长的梦，醒来后有些恍惚罢了。”
诸葛亮若有所思地点头，羽扇轻摇：“既如此，陛下好生休养。
三日后有朝会，商议北伐事宜，若陛下身体允许，还请临朝听政。”
北伐？
岳云精神一振。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征战机会吗？
“北伐曹魏，收复中原，乃先帝遗志，朕自当亲自过问。”
他脱口而出，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将军决断的气势。
诸葛亮眼中讶色更浓，他仔细端详刘禅片刻，方才躬身道：“陛下有如此雄心，实乃大汉之幸。
那臣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丞相告退后，宫人们也相继退出寝殿，只留下两名小太监在门外伺候。
岳云——如今的刘禅——独自躺在龙床上，望着精美的雕梁画栋，心中五味杂陈。
他，岳云，南宋抗金名将，竟在含冤而死后来到了三国时代，成了蜀汉后主刘禅。
这是上天的玩笑，还是命运的馈赠？
他想起父亲岳飞常说的话：“男儿在世，当精忠报国，死而后己。”
如今大宋己远，而眼前的蜀汉同样面临外敌压境、内政不稳的困境。
“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次，我定不负此身！”
他握紧双拳，眼中燃起久违的斗志，“金狗虽远，曹魏却在眼前。
父亲，您未竟的北伐之志，儿子便在这三国时代继续完成！”
他挣扎着下床，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外面是蜀汉皇宫的景色，亭台楼阁，飞檐翘角，与临安的南宋宫阙既有相似，又各具风韵。
“陛下，您怎么起来了？”
方才那年长的宫女急匆匆走进来，“太医嘱咐要卧床休养。”
“无妨。”
刘禅摆摆手，忽然问道：“今日是何年月？”
“回陛下，是建兴五年三月廿七。”
建兴五年...岳云迅速在心中推算，这正是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后的年份。
记忆中，原本的刘禅正是在这一年满十八岁，开始亲政。
“张皇后可在宫中？”
他随口问道，记忆中刘禅的皇后是张飞之女。
宫女愣了一下：“陛下尚未立后，您说的是张飞将军的千金星彩小姐吗？
她昨日还入宫探望过陛下。”
刘禅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走到寝殿中央，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具身体软弱无力，步履虚浮，与他前世那具能在万军之中冲锋陷阵的体魄判若云泥。
“拿我的...呃，取朕的佩剑来。”
他命令道。
宫女面露难色：“陛下，太医说您需要静养，不宜...取来！”
刘禅语气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宫女吓得一颤，慌忙取来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
刘禅接过剑，入手便知这只是仪仗用的礼器，远不及他前世使用的铁锥枪趁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舞个剑花，却感觉手臂酸软，剑法生疏。
然而，随着他挥动剑身，一股熟悉的战斗本能渐渐苏醒。
肌肉记忆如沉睡的火山般喷发，岳家枪法的精髓在剑招中若隐若现。
虽然身体条件大不如前，但那份沙场悍将的气魄己初现端倪。
“陛下...您何时学会了这般剑法？”
宫女惊讶地问。
刘禅收剑而立，微微喘息。
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必须尽快锻炼。
“传朕旨意，明日清晨，朕要在校场习武。”
他沉声道，“另外，命御膳房准备些牛肉羊肉，朕要增强体力。”
宫女目瞪口呆，眼前的陛下与从前那个只知玩乐、厌恶练武的少年判若两人。
正当刘禅准备继续吩咐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禀报：“陛下，黄门侍郎黄皓求见，说有要事相报。”
黄皓？
刘禅眉头微皱。
记忆中，这是蜀汉后期专权的宦官，名声不佳。
“宣。”
他简短回应，倒想见见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奸佞。
一个面白微胖的宦官躬身而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恭喜陛下康复！
奴才听闻陛下醒来，特来请安。”
刘禅冷冷地看着他：“有何要事？”
黄皓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陛下，奴才听闻丞相准备再次北伐，此举必将耗费国力，劳民伤财。
益州众臣多有不满，只是不敢首言。
陛下既己亲政，当谨慎权衡啊...”刘禅眼中寒光一闪。
这阉人果然如历史上所说，企图离间君臣，阻挠北伐。
“大胆！”
他一声怒喝，吓得黄皓扑通跪地。
“丞相当年受先帝托孤，忠心耿耿，北伐中原乃复兴汉室之根本，岂容你在此妄议？”
刘禅语气凌厉，“再让朕听到这等言论，定斩不饶！”
黄皓浑身发抖，连连叩头：“奴才知罪！
奴才知罪！”
“滚出去！”
看着黄皓连滚爬爬退下的背影，刘禅心中冷笑。
这等小人，他岳云在前世见得太多了。
大宋江山，不就是败在这些谗言惑主的小人手中吗？
他转向仍跪在地上的宫女，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
传朕口谕，今后若有宦官敢妄议朝政，特别是诋毁丞相者，立即杖毙！”
“是...是...”宫女颤抖着应声退下。
寝殿内重归寂静。
刘禅走到铜镜前，注视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从今日起，我既是刘禅，也是岳云。”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这一世，定要扭转乾坤，复兴汉室，绝不让蜀汉重蹈大宋覆辙！”
窗外，夕阳西下，将成都的宫墙染成一片金黄。
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时空中，一个融合了南宋悍将与蜀汉帝王的灵魂，正悄然改变着历史的轨迹。
而远处丞相府中，诸葛亮正轻摇羽扇，望着皇宫方向，眼中若有所思。
“陛下今日...确实不同往常。”
他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或许，这是天意助我大汉？”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