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雾城总裹着一层散不去的薄雾，尤其是清晨，连街旁的香樟树都像蒙了层纱，叶片上的露珠坠着灰蓝的光。
苏沁椿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雾城第三高中校门口，校服领口别着的“新生报到”徽章被雾气浸得发潮，边角微微卷翘。
这是她第三次转学。
爸爸的工作调动像走马灯，从南方的湿热小城到北方的干燥都市，再到如今这座卡在南北之间、总飘着雾的二线城市。
苏沁椿低头扯了扯校服裙摆，暗灰色的布料沾了点行李箱轮子带起的泥点，她习惯性地用指尖蹭了蹭，没蹭掉，倒蹭得指尖也沾了点灰。
校门口的公告栏贴着分班名单，苏沁椿在高二那栏里找了半天，才在（3）班末尾看到自己的名字——“苏沁椿”，字迹清瘦，和其他名字挤在一起，透着股陌生的疏离感。
旁边还贴着张校园地图，教务处标在教学楼三楼最东边，可地图画得潦草，后山那片区域只用虚线勾了个模糊的轮廓，旁边写着“施工区域，禁止入内”。
苏沁椿跟着稀疏的人流往里走，教学楼是老式的红砖建筑，走廊里飘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
她按着楼层指示往上走，走到二楼时，迎面跑来两个抱着篮球的男生，撞得她手里的地图飘落在地。
男生们说了句“抱歉”就跑远了，苏沁椿蹲下去捡地图，却发现地图被风吹得往楼梯间滚，最后停在了通往一楼后山方向的台阶下。
“施工区域，禁止入内”的字样在地图上格外扎眼，可苏沁椿看着那级往下的台阶，不知怎么就挪了脚步。
或许是雾天容易让人犯困，或许是新环境带来的莫名躁动，她竟顺着台阶往下走，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
后山的雾气更浓，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泥土味，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废弃教学楼就藏在香樟树丛后面，墙体斑驳，窗户玻璃碎了大半，风从破洞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
苏沁椿站在楼前犹豫了几秒，刚想转身离开，鼻腔里却钻进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血味，新鲜的、带着铁锈气的血味。
她的脚步像被钉住了。
这味道太冲，不像是动物血，倒像是……人的血。
苏沁椿咬了咬下唇，扶着斑驳的墙皮往楼里走。
一楼的教室门大多虚掩着，有的门板掉了一半，斜斜地挂在合页上。
血味就是从最里面那间教室飘出来的。
苏沁椿推开门，门板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教室里积了层薄灰，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
而光斑之间，是一大片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血迹从教室中央延伸到墙角，形状不规则，像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移动过。
苏沁椿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往前走了两步，看清血迹边缘还沾着几根黑色的长发，头发缠在碎玻璃上，随着风轻轻晃动。
她蹲下去，指尖刚要碰到血迹，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别碰。”
声音清冷，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苏沁椿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头发长到及腰，发尾微微卷曲。
女生的皮肤很白，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没什么血色，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就像在看地上的灰尘。
“你也是来报到的？”
苏沁椿站起身，攥紧了手里的地图。
她注意到女生的校服裤脚很干净，不像自己的，沾着泥点和刚才不小心蹭到的血渍——刚才蹲下去的时候，裤脚扫过血迹边缘，沾了一小块暗红色。
女生没回答，目光落在苏沁椿的裤脚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巾，递了过来：“擦一下。”
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泛着淡淡的粉色。
苏沁椿接过纸巾，指尖碰到女生的手指，只觉得一片冰凉。
她低头擦着裤脚上的血渍，纸巾擦过布料，暗红色的印记却没淡多少，反而晕开一点。
“擦不掉。”
她小声说。
“擦不掉也得擦。”
女生说完，走进教室，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脚步没停，径首往教室后面走。
苏沁椿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的书包侧面挂着一个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字，像是“食”，又像是别的什么。
“你知道这血是怎么回事吗？”
苏沁椿忍不住问。
她看着女生蹲下去，指尖在血迹边缘停顿了一下，却没碰，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的笔，在地上的灰尘里画了个奇怪的符号——符号像个扭曲的“月”字，边缘还带着几个小勾。
女生没回答她的问题，画完符号就站起身，往门口走。
经过苏沁椿身边时，她停下脚步，抬眼看了苏沁椿一眼。
女生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别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
苏沁椿追问。
女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飘在雾里：“会倒霉的。”
苏沁椿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的背影消失在雾气里，手里还攥着那张没擦干净血渍的纸巾。
教室里的血味还在，风从破窗户里灌进来，吹得地上的灰尘和那道银色的符号动了动。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不知怎么，指尖竟泛起一阵微弱的灼热感，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苏沁椿连忙转身跑出废弃教学楼，顺着台阶往回走。
她走到二楼走廊时，刚好碰到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拿着花名册，看到她就笑着招手：“苏沁椿是吧？
跟我来，我带你去教室。”
苏沁椿跟着李老师往（3）班走，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
她想起刚才那个女生，想起地上的血迹和那个奇怪的符号，还有指尖那阵莫名的灼热感。
走进教室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最后排扫，果然看到了那个女生——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一本封面磨损的旧笔记本，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黑色光泽。
李老师拍了拍手，班里的同学都抬起头。
“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苏沁椿，大家以后要互相照顾。”
李老师笑着说，然后指了指女生旁边的空位，“苏沁椿，你就坐那里吧，旁边是阎灵，也是今天转学来的。”
阎灵。
苏沁椿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抱着书包往空位走。
她走到阎灵身边，放下书包时，不小心碰到了阎灵的胳膊。
阎灵的胳膊很凉，像刚才递纸巾时的手指一样。
阎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笔记本，连一句“你好”都没说。
苏沁椿坐下来，看着阎灵的侧脸。
阎灵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注意到阎灵的笔记本上画着和废弃教学楼里一样的符号，符号旁边还写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看不清楚。
上课铃响了，李老师开始讲课。
苏沁椿拿出课本，却怎么也听不进去。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废弃教学楼里的场景，血味、黑色令牌、奇怪的符号，还有阎灵那双没温度的眼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灼热感己经消失了，可指尖的皮肤却泛着淡淡的红色，像被烫过一样。
下课铃响后，班里的同学围过来跟苏沁椿打招呼，问她是从哪里来的，以前在哪所学校读书。
苏沁椿一一回答，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没人主动跟阎灵说话。
有个女生想递零食给阎灵，刚伸出手，却“哎呀”一声，零食袋掉在了地上。
女生慌忙道歉，阎灵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苏沁椿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阎灵在废弃教学楼里说的话——“会倒霉的”。
她攥了攥手心，指尖的红色还没消退。
雾城的雾还没散，透过窗户飘进来，落在课桌上，留下细小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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