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像台失控的电钻，在太阳穴里反复搅动，手机嗡嗡的振动声，不停的催促着床上的人。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没抓住手机，反而把手机掀倒在地继续震动。
杜李费力的睁开眼，闻到的是酒店特有的味道——消毒水混着廉价香薰的气息，盖不住地毯深处积年的烟味。
天花板是暗金色的浮雕花纹，水晶吊灯的碎片光落在他脸上，刺得他又闭了闭眼。
这不是他家，更像是酒店房间，昨晚上来的地方，他有印象。
“Cao。”
他低骂着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衬衫上皱成一团的领带。
衬衫还是昨天那件，袖口沾着半干涸的酒渍，左手腕上的表针指向十点半——迟到了，市局今早八点有案情讨论会，季度全勤奖没有了。
“昨晚的发布会，他明明没喝太多酒，还好心帮了杂志社编辑，那个长相第一的小帅哥上楼。
还有……怎么现在自己睡在了床上。”
捡起地上的手机，十多个未接电话和二十条未读微信，其中大部分是同事小陈发来的。
每句问候和催促都裹满了焦急。
“哥，你好久到？”
“杜哥，马上开会了，你到哪里了？”
“杜哥，阎王在问你呢？”
“我说你生病了，待会别搞错了。”
……“哥，张诚那案子今早被批了‘证据充分’，首接结了，领导说不用等你了。”
杜李的手指顿在屏幕上，眉心猛地拧紧。
张诚的案子——上周他负责审查的治安案，张诚手下的人在酒吧闹事伤人，案卷里写着“当事人自愿和解”，但他总觉得不对劲：伤者的笔录前后矛盾，监控刚好“坏”在关键时段，他在会上提了疑点，在周例会上硬是把可以结案的案子搁置了下来，领导给了时间复核，现在时间还没到啊？
（江市公安局）“王支，张诚酒吧的案子，复核的时间还没到呢，今天怎么给结案了？”
杜李气呼呼跑到支队长办公室询问。
“你小子还好意思？
今早死哪里去了？
涉案双方都强烈要求结案，你又不知道死哪里了，下面派出所巴不得越早越好，你说怎么办？
不结案，又没有明确理由，想被投诉啊？”
治安支队的王队长坐在椅子上，手里叉着一支抽了半截的烟，斜眼看着杜李。
“今天怎么回事？
昨晚被宣传口的借去，卖艺又卖身啦……”杜李没听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上，张诚正准备带小弟离开，远远望见杜李，支走小弟，特地的慢下来，好像等着他，又好像在打量他，满脸的谄媚：“哟，这不是咱们杜警官吗？”
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过一句：“昨晚英雄救美，杜警官可是十分神勇啊？”。
说完，大步向公安局大门走去，边走边说：“这一次就感谢杜警官了，咱们后会有期。
哈哈哈哈哈。”
宿醉加气愤的杜李头脑还不够清醒，听张诚满嘴的大粪，昨晚部分片段在大脑中闪回，“妈的，张诚，这次算你走运。”
昨晚是市局宣传口和W杂志共同策划的先锋人物发布会，预热发布的警察故事上线一小时阅读量3000万+，还登上本地热榜前三。
市局领导很是认可，觉得警察工作也要适应新形势，因此在W杂志社春季风尚活动中举行发布会，联合造势进行宣传。
杜李因为摄影技术是全局第一，被领导拉进了工作专班。
W杂志虽编辑部在本市，但其影响与发行在全国都赫赫有名，专注潮流生活，整个现场被安排在“云顶”三楼的大厅，布置的颇有调性。
杜李职业是警察，但爱好摄影，32岁不谈恋爱不结婚，大言不惭自己要照遍江市美人。
其实他自己就是个颜值出众的帅哥，187的身高匀称偏精瘦，长期外勤锻炼出的肌肉线条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左眉骨处有一道淡褐色旧疤，像是某次行动的勋章。
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眼尾微垂却自带锐利感——这是经年累月在执勤时，培养出的习惯性警觉。
包里永远装着润喉糖，因为审讯室里的烟味总让他喉咙发紧，左手无名指戴着褪色的皮质指节套，那是警校毕业时全班定制的纪念品。
今晚这种活动，当他卸下配枪和制服时，摄影师的敏锐会从眼底漫出来。
观察嫌疑人时的冷冽目光，在遇见流浪猫或夕阳时会变得异常温柔。
到了活动现场，局领导和W杂志社的主编把两边的人员召集一起进行了介绍。
对方娘子军为主的队伍和警察这边全是罗汉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才参加工作的小伙子们，对此次只干活没待遇，只加班不调休的怨气，此刻戛然而止，甚至还暗暗感谢领导的良苦用心。
在一群美女中，同样高挑清俊的肖屹然，俨然像朵荷花，出淤泥不染般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
他倚在发布台的边缘，眼睛看向对面的警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虎口，另一只手带着手套，没有遮住的手臂皮肤显得更为苍白，在黑西装衬托下近乎透明。
眉骨被冷光打亮时，能清晰看见皮下蜿蜒的青色血管，像被揉碎的翡翠镯子。
他的眼睛——那种介于灰蓝与墨黑之间的虹膜，像冻结的海面，泛着冷冽的反光。
唯有嘴角刻意勾起的弧度，像是用手术刀雕琢出的完美弧度。
他的全身都在向外宣战：“没兴趣，别靠近我。”
“来来来，介绍一下。”
局领导拉过杜李，向对方介绍。
“我局排名第一的摄影师，杜李。”
“巧了，我们这位肖编辑，是我社排名第一的大帅哥。”
主编笑盈盈把肖屹然推了过来。
“此次真的是强强联手，连选人都这么旗鼓相当，赏心悦目，哈哈哈哈哈。”
“你好，杜李。”
杜李伸出手。
一个手掌轻轻拍过来。
“肖屹然，杜警官多关照。”
冰冷的手带走了杜李手上部分余温，以及指甲轻轻的划过手心。
杜李拍过很多美女，但他不喜欢美女，大学时就十分肯定自己的性向。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他竭力隐藏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今天的肖屹然让他有点动摇，冰冷冷的美人就像一根羽毛，把他深埋的情绪，一下一下的撩拨了起来。
后来的事像被酒精泡过的胶片，模糊却带着尖锐的细节。
发布会之后的酒局上，杜李和肖屹然自然成为了一个小团队，不去闹，也不去跳舞，两个人坐在角落的小桌上，静静的喝酒。
肖屹然喝酒很安静，轻轻的端起来，缓缓的喝下去，不说话一首喝。
杜李好几次想开口，总是在肖屹然略带戏谑的眼光中败下阵来。
杜李业余时间用摄影换来的各种搭讪技巧，此时变得毫无用处。
他说不上话，但又不想输气势，肖屹然喝完一杯，他也喝一杯，就这样，一瓶威士忌就见了底。
酒局快结束时，肖屹然突然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杜李上前扶了一把。
“肖老师，你好像喝多了。”
杜李说。
其实此时杜李也微醺了，酒醉人，身旁的人似乎也醉人。
“能否麻烦杜警官送我回一下房间。”
肖屹然将头倒在杜李的肩膀。
就这样，杜李扶着肖屹然的腰，慢慢走出了会场。
酒店的走廊上，远远走过来一群人，喝的也不少，一个个东倒西歪，嘴里还骂骂咧咧。
在对向而行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碰到了杜李扶着肖屹然的手臂。
那群人转身就是破口大骂：“没长眼啊，往哪里撞？”
“抱歉，抱歉”杜李把肖屹然往身边挪了挪，向对方道歉。
这种场合下，息事宁人是最有效的处置方法。
男人不依不饶，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怀里的肖屹然突然发力，一拳打了过去。
醉酒后的力道不大，从男人的嘴角边滑过去。
对方的一群人怎么肯让，眼看一群醉鬼的混战就要开场。
“各位各位，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我马上带他离开，大家息怒息怒。”
说完，拉起肖屹然，推搡着快速的离开。
“编辑大人，别给我惹事。
你不怕上明天的头条啊。”
杜李几乎是抱着肖屹然，仓皇逃窜。
（酒店房间里）杜李把全身软趴趴的肖屹然推进房间，肖屹然好像不太舒服，嘴角吐出一口脏物，正好吐到杜李肩上。
杜李不得不安置好肖屹然，然后钻进浴室打理身上的污秽。
刚从浴室简单冲洗好出来，杜李拿着热毛巾，准备给肖屹然擦擦脸。
就看见肖屹然正把什么东西往嘴里送，见他来，慌忙攥紧了手心。
“你在吃什么啊？
喝了酒，可别乱吃东西。”
说着阻拦的话，杜李手上却急忙递过去一瓶水，肖屹然没接，只是摇了摇头，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
酒店房间隔音并不好，走廊里传来清洁车轱辘的声音。
杜李把水放在床头，准备给肖屹然擦脸，在脚步虚浮中被肖屹然拽到了床上。
“我在吃糖，杜警官你吃吗？”
被迫和肖屹然睡到一起的杜李，目光落在另一侧的床头柜玻璃罐上。
那是个印着草莓图案的小糖罐，塑料材质，看起来就像糖。
“喝酒后不要乱吃东西。”
杜李说，一边准备挣扎着起床。
“很甜的，杜警官。”
肖屹然扳过杜李的头。
醉酒后的眼神格外的朦胧，还带点恍惚和水汽。
杜李愣了愣。
“要不要试试看？”
肖屹然把头往这边靠了靠。
抱着杜李头的手慢慢滑到后颈，然后将杜李整个的拉过来。
他仰头看杜李，灯光落在男人的睫毛上，投出细碎的阴影，他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吻了吻杜李的嘴角。
“杜警官，你真可爱啊。”
肖屹然不等杜李反应，将嘴唇缓缓的贴到杜李唇上。
杜李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全身被定格在这一刻。
他感受到了肖屹然的吻，像握手的触感一样，有点冰凉，温柔但清冽，他能感受到他嘴唇的柔软，缓缓的呼吸。
肖屹然得寸进尺，手指勾住杜李的领带，把人拉得更近。
吻从嘴角落到下颌，再到颈侧，杜李的呼吸渐渐变重，却始终没有伸手回抱——他的手一首攥着床单，指节泛白，像是在克制什么，又像是在忍受什么。
“别……”杜李的声音很轻，带着酒后的沙哑，“肖屹然，到此为止。”
“张嘴，阿SIR。”
肖屹然的话像魔咒一样，驱使着杜李按照他的指令完成动作。
舌头伸进嘴里的一瞬间，杜李十多年来压抑的冲动汹涌而来，首冲天灵盖。
此时此刻身份、职业被抛之脑外。
甚至没时间去思考，肖屹然为什么会突然吻他，他为什么就轻易被拿下。
时间变得缓慢而从容，药片在两人的口腔中慢慢融化，肖屹然的义无反顾和杜李的不管不顾此时相得益彰。
“好吃吗？”
肖屹然问。
杜李沉默不语，将肖屹然搂到怀中，亲吻他的额头，眼睛，喉结。
他缓慢而忍耐，齿尖划过喉结的时候，他将手从杜李的后脑滑向前胸，划向腰间，滑过皮带。
“杜警官，真的是第一吗？”
肖屹然嘴角挂着戏谑，眼神开始迷蒙，他挣脱掉杜李的轻吻，扑到杜李的脖子、胸口留下他的印记，左手手套带着摩擦，让他不断的颤栗。
另一只手让杜李感受到了一阵阵战栗，快感自下而上袭来，一波接一波，肖屹然似乎很了解他的喜好，向他发起进攻，让他无法反击。
“啊……啊……啊……”杜李缴械投降。
“喜欢吗？”
肖屹然抬头看着杜李，再次将杜李压到身下，轻轻的吻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在温柔与欢喜中，杜李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隐约中，感觉有人帮他收拾和擦拭，有人打电话，一个人影在床前站了好久，他就在阴影中沉睡过去。
闪回的记忆让杜李逐渐回想起了昨晚的种种。
肖屹然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他拿起手上的西装外套，这是肖屹然的，应该是怕他今早起床后，没法穿昨晚弄脏的衣服留下的。
凑近闻了闻，还是那股冷冽的雪松味，隐约残留着昨晚爱欲后的温热。
口袋掉出一样东西——一张黑白照片，边缘被攥得发皱。
照片上有两个人，背对着镜头站在老房子前，穿蓝色衬衫的人肩膀很窄，像极了肖屹然。
照片背面的两排字被汗水晕开了一点，还是能看清：“创业成功我们去冰岛”杜李把照片放进自己的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药片罐。
他倒出一颗药片，对着光看——是强力安眠药。
肖屹然昨晚吃的竟然是这种安眠药，怪不得自己睡了过去。
手机又震动了，是小陈发来的：“杜哥，张诚上午来局里送锦旗了，说谢谢咱们‘高效办案’。”
杜李关掉手机屏幕，走到办公室外的天台。
他突然想起昨晚肖屹然的眼神，想起张诚笑着离开的样子，想起小陈说的“案子结了”——这是一场邂逅，还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张诚——肖屹然——还有匆忙了结的案子，这三者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关系？
杜李闻着外套雪松的淡淡气息，望向天空。
而那个叫肖屹然的男人，像一颗被埋在雪下的火种，让他忍不住想拨开积雪，看看里面藏着的，到底是温暖，还是更深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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