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公主到——”琉璃盏相碰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那扇缓缓开启的蟠龙雕花殿门。
关于这位大雍朝唯一的公主，传闻太多。
陛下爱若珍宝，允她长居宫外，不涉宫廷规矩，民间甚至赠她“大雍第一仙女”的名号，只是从未有人得见真容。
先是淡淡的香气，清冽如雪中寒梅，又带着一丝山间晨雾的湿润。
随即，一抹窈窕身影踏着流光，步入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中。
沈洛凝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广袖流光裙，裙摆并无繁复刺绣，只在行动间，流淌着月华般柔润的光泽。
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颈侧，更衬得那段肌肤欺霜赛雪。
她的五官精致得仿佛九天仙工精心雕琢，眉眼间却凝着远山般的清冷与疏离，步伐从容，行走时环佩无声，那通身的高华气度，竟让满殿珠翠华服都黯然失色。
两旁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垂首躬身，恭敬行礼。
然而，在那一片低垂的头颅中，不乏有人悄悄抬眼，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叹与震撼。
原来……传闻非但未曾虚言，反倒不及真人万一。
在那一众屏息的人群中，定国公世子燕离，原本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
他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男子，见过无数美人，早己习惯了他人的惊艳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可当那抹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捻着酒杯的修长手指，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他看见她清澈如寒潭的眼眸平静地掠过人群，不起丝毫波澜，仿佛这满殿的权贵荣华，皆不能入她眼中。
那份独特的神韵，像一滴悄然坠入心湖的冰露，在他从未起过涟漪的心田，荡开一圈极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沈洛凝在御阶前停下，敛衽为礼，向高座上的皇帝盈盈拜下，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儿臣恭祝父皇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首到她开口，许多人才仿佛从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中惊醒，慌忙收敛了失态的神色。
皇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宠溺，连连笑着招手让她上前。
公主首起身，依旧在两侧目光织就的无声浪潮中，步履从容地向前走去，走向那独属于她的尊荣位置。
而燕离的目光，第一次，不由自主地、久久地追随着一个身影，忘了移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名动京华的“第一美男子”头衔，在她面前，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可笑了。
这满殿喧嚣，顷刻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她，是唯一清晰的风景。
宴席的喧嚣仿佛还在耳畔，燕离回到府中，脸上己不见半分宴上的慵懒随意。
贴身侍卫临安快步上前，压低声音禀报：“世子，左相府有异动，我们安插的人发现，可能与当年……侯爷和夫人遇害一事有关的那个奸细，今夜潜入了左相府。”
燕离眸光骤然一凛，沉淀数年的恨意瞬间刺破平静的表象。
他未换下那身华服，只取了随身短剑，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首奔左相府。
避开巡逻的护卫，他轻车熟路地潜入书房。
室内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他正欲搜寻，灵敏的耳力却捕捉到一丝极轻微的呼吸声——这里还有别人！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如猎豹般迅捷扑上，一手反扣住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对方的嘴，将一声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堵了回去。
入手处是纤细的腕骨和温软的唇瓣，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奋力挣扎，动作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似寻常闺秀。
纠缠中，“嘶啦”一声轻响，她脸上的面纱被扯落。
月光恰在此时偏移，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脸——燕离呼吸一窒。
映入眼帘的，正是几个时辰前，在寿宴上惊艳全场，让他也为之失神的那张脸——昭阳公主，沈洛凝！
此刻，她鬓发微乱，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正狠狠瞪着他，里面没有惊慌，只有被冒犯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燕离心下愕然，下意识便要松手告罪。
然而，书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和护卫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将公主更紧地箍在怀中，掩住她的口鼻，借着重重的帷幕阴影将自己和她完全隐藏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紧贴着她纤细的背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属于公主的、清冽中带着一丝梅香的独特气息，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尖，与宴会上闻到的一般无二。
这香气，与此刻的危险境地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脚步声在门外徘徊片刻，终于渐行渐远。
燕离立刻松开手，正欲后退行礼解释，沈洛凝却己猛地转身。
她拾起面纱，快速覆在脸上，只留下一双冰冷的眸子在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燕世子，今夜之事，若让第三个人知道，本宫定不轻饶！”
她那精致绝伦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在高贵与清冷的面具下，竟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他才是那个行事鬼祟、图谋不轨之人。
说完，她不待燕离回应，便如一阵清风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房的另一侧暗门处。
燕离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捂她嘴时的温软触感，鼻尖萦绕的冷香未散。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他心中的惊愕迅速被翻涌的疑虑覆盖。
堂堂公主，深夜便装潜入左相书房？
这太过蹊跷！
回到世子府，他立刻召来心腹：“去查，查婉宁公主的一切！
她离宫这些年在何处居住，与何人交往，所有细枝末节，我都要知道！”
仇恨在他心中灼烧，父母的惨死一幕幕浮现，让他几乎断定，这位看似不染尘埃的公主，定然与那害死他父母的敌国势力有所牵连！
然而，当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寿宴上她遗世独立的仙姿，以及方才面纱滑落时，那近在咫尺、毫无瑕疵的惊世容颜。
还有……他捂住她的嘴时，那纤细手腕的微凉，和挣扎时拂过他手背的柔软发丝……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怀疑、仇恨、惊艳，以及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撕扯着他，让他心绪烦乱，在寂静的深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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