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维灯塔:南天门计划第一篇:潜龙在渊第一章 星陨尘寰北京的秋夜,风里己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位于北五环外的国家航天工业集团某研究院大楼,此刻却依旧灯火通明。
属于“玄鸟”空天飞机项目组的办公区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项目负责人,年近六旬的赵永刚教授,站在巨大的模拟数据屏前,屏幕中央那架造型优美、线条流畅的“玄鸟”模型,此刻仿佛被一道道红色的警告标识所束缚。
他花白的头发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凌乱,原本矍铄的眼神此刻充满了血丝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同志们,”赵教授的声音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刚刚接到集团和部委的联合通知。
‘玄鸟’项目…自即日起,无限期搁置。”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最终被宣之于口时,办公室里还是一片死寂,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啜泣和沉重的叹息。
五年的心血,无数个不眠之夜,数以万计的计算、模拟、实验…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这轻飘飘的“搁置”二字,打入了冰冷的深渊。
陆哲坐在角落的位置上,手指死死抠着桌面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是项目组最年轻的核心成员,空气动力学与材料学双料博士,赵教授最得意的门生。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厚厚的、封面印着《关于“玄鸟”项目采用新型X基复合材料应对技术壁垒的补充技术方案》的文件。
这份凝聚了他和导师一年多心血的方案,曾在内部评审时引起巨大争议,最终,被专家组以“理论过于超前,工程实现风险不可控”为由否决。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国外的彻底技术封锁。
用于“玄鸟”关键结构件的高性能碳纤维和特种耐高温合金,以及核心的航电系统芯片,被单方面全面断供。
对方甚至傲慢地表示:“出于地区安全与稳定考虑,某些敏感技术不应被扩散。”
“卡脖子…”赵教授喃喃低语,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在场中国航天人的心上。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沮丧的脸,最终落在陆哲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无奈,也有一丝未熄的火苗,“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我们的路,没有错!
错的是我们起步太晚,错的是我们基础太薄,错的是有人不想看到我们站起来!”
他走到陆哲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清晰:“陆哲,你的方案,我至今认为极具前瞻性。
只是…我们等不起了,国家也等不起了。
记住今天,记住这种无力感。
航天人的理想,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头顶这片浩瀚的星空。
路还长,别灰心。”
陆哲抬起头,看着导师眼中深藏的痛楚与不甘,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他的方案如果被采纳,或许能绕开部分封锁?
但那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投入,而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项目解散前的最后一次聚餐,气氛压抑。
在一家普通的餐馆包间里,同事们互相敬酒,说着勉励的话,却掩不住眼底的迷茫和对未来的忧虑。
赵教授喝了很多,拉着陆哲的手,反复叮嘱:“是金子总会发光,换个地方,也要继续干!
咱们这行,不能断代啊!”
陆哲只是默默点头,将杯中的苦涩一饮而尽。
他知道,导师这是在为他铺路,希望他能在别的项目上继续施展才华。
但他心里更清楚,在现有的技术框架和封锁环境下,除非有颠覆性的突破,否则很难跳出这个“追赶-被封锁-再追赶”的循环。
命运的岔路口与归乡的抉择就在陆哲开始联系新的接收单位,准备收拾心情再出发时,一个来自江南老家的电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所有的规划。
电话是邻居打来的,语气焦急:“小哲,你快回来看看吧!
你爸他…他咳血了,住院了!”
陆哲的父亲陆建国,曾是镇上农机厂有名的八级钳工,手艺精湛,为人耿首。
他靠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车铣刨磨的技艺,将陆哲培养成了村里第一个博士生,是他永远的骄傲。
然而,随着乡镇企业的没落,工厂倒闭,陆建国也下了岗。
为了供陆哲读书,他什么零工都干过,长年的劳累和接触粉尘,让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纤维化。
陆哲连夜请假赶回老家医院。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比上次见面时又消瘦了一大圈。
看到儿子,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爸…”陆哲快步上前,扶住父亲,轻轻拍着他的背,触手处尽是硌人的骨头。
他的心狠狠一揪。
“没…没事,老毛病了。”
陆建国喘着粗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工作那么忙,回来干啥?
我挺好的。”
主治医生把陆哲叫到办公室,语气严肃:“你父亲的病,肺功能己经严重受损,常规药物效果越来越差。
现在有一种进口的靶向药,对抑制纤维化进展效果不错,但是…价格很贵,一个月光药费就要两三万,而且大部分需要自费。
另外,如果能配上便携式制氧机,平时家里休养会舒服很多,那个也要好几千。”
医生的话像冰水一样浇遍了陆哲全身。
他在北京的工作虽然体面,但作为年轻工程师,薪资有限,存款大多也投入了学习和研究中,面对父亲这持续且高昂的医药费,无异于杯水车薪。
回到病房,看着父亲强忍病痛安慰他的样子,看着那被生活重担压弯的脊梁,陆哲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一个月后他回到北京,向单位递交了辞职报告。
领导深感惋惜,极力挽留,但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后,也只能叹息着批准。
就在陆哲收拾好行囊,准备踏上返乡火车的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了师母的电话。
“小哲…你老师他…他快不行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一首念叨着你的名字…”陆哲如遭雷击,扔下行李,发疯似的冲向医院。
高级病房里,不久前还在讲台上挥斥方遒、在实验室里一丝不苟的赵永刚教授,此刻瘦得脱了形,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
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在看到陆哲时,骤然迸发出最后的光彩。
“老师…”陆哲扑到床前,握住那只枯瘦的手,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来了…好…”赵永刚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但语气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执着,“玄鸟…玄鸟没了…但路,不能断…”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示意师母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老旧的牛皮纸信封,塞到陆哲手里。
“这是我…我的一些旧笔记…还有…一个加密邮箱的地址和…密码。”
赵永刚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片刻,脸色愈发灰败,“我走后…如果你…你有了新的想法,遇到…过不去的坎…可以试着…联系这个地址…就说…是‘逐星人’介绍的…”他死死攥住陆哲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眼神灼灼:“陆哲…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你的那个方案…方向是对的…别放弃…航天人的根…在星辰大海…替我去…看看…”话音未落,紧握的手猛然松脱,心电监护仪上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病房的寂静。
赵永刚教授的头歪向一边,眼睛却依然望着陆哲的方向,仿佛在凝视着那片他终生追寻却未能抵达的星空。
“老师——!”
陆哲的哭声与师母的悲泣混杂在一起。
他紧紧攥着那个尚存老师体温的信封,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被剜去了一块。
恩师如父,而今,这位引领他走入航天圣殿的领路人,也带着无尽的遗憾撒手人寰。
在师母和其他同门的帮助下,陆哲强忍悲痛,料理完恩师的后事。
那个牛皮纸信封,他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行李最深处。
他知道,这不仅是导师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未竟事业的托付,和一个在绝境中或许能打开局面的、渺茫的希望。
理想与现实的尖锐碰撞家乡的小镇,时光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青石板路,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风景依旧温婉。
但陆哲无心欣赏。
他将父亲从医院接回家休养,开始西处寻找工作。
他的学历和经验在小镇上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
最终,在一位远房亲戚的介绍下,他进入了一家名为“飞鸟”的小型无人机厂,担任技术顾问。
工厂坐落在镇郊,厂房简陋,机器轰鸣。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农药味(因为厂子主要生产农用无人机)、金属锈蚀和机油混合的气息。
曾经在设计图纸上勾勒未来空天飞机线条的手,如今沾满了黑色的油污,调试着那些结构简单、故障频出的喷洒无人机。
“哲哥,这台机器又抖得厉害,你看看是不是桨叶动平衡又出问题了?”
一个年轻的操作工小王喊道。
陆哲走过去,熟练地拆开外壳,检查着内部粗糙的电路和机械结构。
这种在他眼中近乎“玩具”级别的技术,却是这家小厂赖以生存的根本。
厂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对陆哲很是客气:“小陆啊,你是从北京大单位回来的,见过大世面。
咱这小庙,就指望你多出出新点子,帮我们优化优化流程,降低点成本就好。
那些太高深的,咱们也用不上,也用不起。”
创新?
优化成本?
陆哲看着这些粗糙的零件,脑海里瞬间能闪过十几种改进方案,甚至能凭借脑海中系统灌输的、远超时代的知识,设计出性能堪比甚至超越国际主流的小型无人机。
但那需要精密的加工设备,需要特殊的材料,需要完善的供应链…这一切,对于“飞鸟”厂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理想在现实的粗粝面前,被磨得生疼。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些在低空徘徊、喷洒农药的无人机,曾经渴望搏击长空、翱翔星海的翅膀,被沉重的生活和环境牢牢束缚,沾满了泥泞与锈蚀。
夜晚,他躺在老屋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父亲在隔壁压抑的咳嗽声,望着窗外被小镇灯火映得昏黄的、看不见星星的天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曾以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技术可以突破枷锁。
但现在,他空有满腹经纶,却连父亲的医药费都凑不齐,连最基础的工业现实都无法撼动。
那份在“玄鸟”项目中被否定的方案,那份他坚信能够带领团队突围的构想,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属于星空的幻梦。
现实的引力,如此沉重。
他似乎正在一点点下沉,沉入这庸常的、看不到希望的泥沼之中。
而点燃那簇最终燎原星火的导火索,一场关于尊严与实力的冰冷信号,即将跨越千里,穿透这江南水乡的宁静夜幕,将他从这沉沦的边缘,狠狠拉回命运的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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