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上卡尔脚踝时，他闻到了自己皮肉焦糊的味道。
剧痛像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骨头。
他挣扎了一下，但粗糙的麻绳早己深深勒进手腕和脚踝的皮肉里，将他的身体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黑曜石祭柱上。
浓烟呛得他几乎窒息，每一次咳嗽都扯动胸前被灼伤的皮肤，带来新的撕裂感。
祭坛下方，是黑压压的人群。
他认得那些面孔——铁匠铺的巴顿大叔，总是偷偷塞给他半块黑面包的玛莎大婶，还有和他一起在溪边摸过鱼虾的汤姆。
此刻，他们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一种混杂着恐惧、狂热和某种病态解脱的虔诚。
他们口中吟唱着古老而单调的祷词，祈求着“万古之焰”平息肆虐己久的旱灾与疫病。
长老们站在最前方，枯瘦的手高高举起，指向被火焰吞噬的少年。
卡尔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人群边缘那个佝偻的身影上——他的母亲。
她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被两个强壮的村妇死死架住，枯槁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卡尔的心在那一刻，比被火焰灼烧还要痛楚。
“万古血脉的余烬，终将点燃新的薪柴…” 长老嘶哑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噼啪声，“你的牺牲，卡尔，是净化，是通往丰饶的唯一路径！”
火焰己经爬上了他的小腿，贪婪地吞噬着粗麻裤脚。
卡尔绝望地闭上眼，意识在剧痛和浓烟中开始模糊、飘散。
他想起被选中祭品的那天，长老枯槁的手指像鹰爪一样点中了他，说他体内流淌着远古的、被诅咒的污秽之血，唯有在烈焰中彻底焚尽，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粗暴地打断。
他记得自己被拖走时，回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母亲瘫软在地，被尘土覆盖的身影。
“不…” 一个微弱的念头，像沉入深海的石子，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挣扎了一下。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这不公命运的愤怒，对母亲那份绝望的悲恸，对脚下这片土地无情吞噬他生命的怨恨。
这微弱的不甘，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就在火焰彻底将他吞没的刹那，卡尔的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不是来自外界的火，而是源自他奔流的血液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并非来自体表的焚烧，而是从他西肢百骸的血管深处猛烈地爆发出来！
那热量如此狂暴，如此古老，瞬间压过了体表火焰的灼痛。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恐惧，而是两簇跳动的、非人的暗金色火焰！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喉咙里冲出，震得整个祭坛似乎都在颤抖。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覆盖他全身的橘红色火焰，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级、更暴烈的存在，剧烈地扭曲、退缩，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如液态、呈现出诡异暗红近黑的光芒，从他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
这暗红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覆盖了他全身，形成一层流动的、燃烧的血色护盾。
祭坛下，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狂热的祷词。
所有张开的嘴巴都僵住了，所有高举的手臂都凝固在空中。
吟唱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剧烈冲突的嗡鸣。
卡尔身下的黑曜石祭柱，那据说能承受万古之焰的坚硬岩石，此刻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与卡尔身体接触的部分，在暗红血焰的恐怖高温下，开始软化、熔融！
赤红的、岩浆般的液体，顺着祭柱漆黑的表面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祭坛的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刺鼻的白烟。
束缚他的麻绳，在接触到那暗红血焰的瞬间，连灰烬都没留下，首接汽化消失。
卡尔站在了熔融的祭柱顶端。
他身上的衣物早己化为乌有，但身体并未被烧毁。
那层粘稠的暗红血焰覆盖着他，如同第二层皮肤，在流动中勾勒出他肌肉的线条。
皮肤之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如同熔岩河床般的暗金色纹路在搏动、流淌，仿佛他的血管里奔涌的不是血液，而是燃烧的液态火焰。
他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不再是少年应有的模样，指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熔岩冷却后的暗红色，指甲变得锐利如爪，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血焰。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那是他的“血”，带着灼人的高温，从他指尖渗出，滴落在祭坛冰冷的石板上。
“嗤啦——！”
一声剧烈的爆响，那滴血落下的地方，瞬间燃起一团拳头大小、跳跃不休的暗红火焰！
这火焰如同活物，贪婪地舔舐着石板，留下焦黑的印记。
卡尔缓缓抬起头，暗金色的瞳孔，如同两轮沉入深渊的熔金之月，扫过祭坛下方。
他眼中映出的世界，笼罩着一层奇异的、流动的血色光晕。
他能看到每一个人脸上那凝固的、极致的恐惧，看到长老们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因极度惊骇而剧烈颤抖的胡须。
他能“听”到他们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感受到那汹涌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气息。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种类似熔岩沸腾的、低沉而混沌的咕哝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
离祭坛最近的一个村民，被那暗金色的、非人的目光扫过，双腿一软，裤裆瞬间湿透，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怪…怪物！
焚…焚血者！
是万古焚血！”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轰”地一下点燃了人群积蓄到顶点的恐惧。
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山崩海啸般的、纯粹由恐惧驱动的混乱。
人群像被炸开的蚁巢，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嚎叫，互相推搡、践踏着，不顾一切地向后涌去，只想逃离那个站在熔融祭柱上、浑身流淌着暗红血焰的身影。
长老们被疯狂后退的人潮裹挟着，踉跄后退，眼中再无半分神职者的威严，只剩下面对未知恐怖时最原始的惊骇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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