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临近，宿舍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荷尔蒙与钞票混合的躁动气息。
陈浩把半个月的生活费全换成了崭新的钞票，在桌上“啪”地一声拍开，像一幅扇面，意气风发。
“兄弟们，都听我的！
梭哈意大利！”
他唾沫横飞，指点江山：“马尔蒂尼、卡纳瓦罗的链式防守懂不懂？
固若金汤！
法国队那边，齐达内太老，亨利独木难支，必败！”
另一个室友王强嗤之以鼻：“你懂个球！
我all in高卢雄鸡，齐祖最后一舞，必然是传奇谢幕！”
争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懂球帝。
陈胜躺在上铺，安静地翻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经济学原理》，外界的喧嚣被他自动屏蔽。
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飘出一句。
“吵什么。”
“开幕战，德国对哥斯达黎加，4比2。”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宿舍里鼓噪的气球。
瞬间安静。
陈浩仰头望着上铺，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胜哥，你又开始了？
连比分都编出来了？
你当你是贝利那个乌鸦嘴？”
“别拿我跟他比。”
陈胜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还有，第二天，波兰对厄瓜多尔，0比2。”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记住了，别买反，到时候哭着找我借钱吃饭。”
“切！”
王强满脸不信，“你要是能说中，我当场管你叫爹！”
陈胜没再说话。
对这群活在当下的人而言，标准答案就是最离谱的谎言。
……第二天的体育课，项目是引体向上。
轮到陈胜，他跃起抓住单杠，脸憋得通红，身体却像条刚出水的鱼，挂在上面徒劳地摆动，一寸都上不去。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辅导员张建国走了过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男人，向来看不惯陈胜这种骨子里透着懒散的学生。
“陈胜！
一个都做不了？
你这身体素质怎么毕业？
怎么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陈胜松开手，轻巧落地，气息匀称，脸上反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报告张老师，术业有专攻。”
他拍了拍手心的灰，迎着张建国的目光，不闪不避。
“我的价值，不在于自己能拉上去几个。”
“而在于，未来能让多少人，心甘情愿地替我拉一辈子引体向上。”
这番话让张建国当场卡壳，指着他，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让你锻炼，你跟我谈价值？”
“格局，张老师。”
陈胜摊了摊手，“格局要打开。”
“你！
去！
操场跑五圈！
给我好好反省你的态度问题！”
“好嘞。”
陈胜应得干脆，转身就走向跑道，那副无所谓的背影，让张建国的脸色黑如锅底。
跑完圈，汗水浸湿后背，陈胜独自在校园里漫步。
绕过图书馆，在一片安静的小树林边，他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湖畔，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支着画架，安静地描摹着眼前的光影。
长发，侧颜，天鹅颈，美好得不似真人。
苏晚清。
陈胜目光微动，迈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苏晚清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视线落在画板上。
风景画己经初具雏形。
“你的光影处理得很好，但颜料用得太‘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晚清吓了一跳，画笔险些脱手。
她蹙眉回头，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警惕和被打扰的不悦。
“你是谁？”
陈胜没有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的画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作品。
“这棵树，这把长椅，它们不是第一天在这里。
十年后，它们也许会更旧，也许会被换掉。”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你画出了它们现在的样子，却没有画出它们被时间冲刷过的痕迹。”
苏晚清愣住了。
这人……在说什么？
“画的是风景，但承载风景的，是时间。”
陈胜收回目光，终于看向她，“这才是生命力，不是吗？”
苏晚清讨厌这种故作高深的调调，但对方的话，却又诡异地切中了她创作中的一丝瓶颈。
“你说话真奇怪。”
她冷淡地回应。
“一个路过的观众罢了。”
陈胜笑了笑，不再多言，临走前，却又指了指她的画笔。
“顺便提醒一句，笔尖分叉了，下一笔会毁掉那片水纹。”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苏晚清怔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画笔，笔尖果然有几根不听话的毫毛翘了起来。
她再抬头，那个奇怪的男生己经走远。
时间……她撇了撇嘴，把这当成一次莫名其妙的搭讪。
可那句话，却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心湖里留下了一圈久久不散的涟漪。
陈胜没把这次偶遇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这只是未来宏伟蓝图上，一颗随手落下的闲棋。
他有更重要的事——收割第一桶金。
首接赌球？
格局太小，风险也全在自己身上。
他要做的，是信息的垄断者，是规则的布道者。
夜幕降临，世界杯开幕战，德国对阵哥斯达黎加。
宿舍楼的公共活动室挤得水泄不通，电视机前的喧嚣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陈胜没去凑热闹，他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着一首这个时代还未诞生的歌。
结局己定，过程毫无意义。
终场哨响，比分定格。
4：2。
德国胜。
活动室里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咒骂。
几分钟后，宿舍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陈浩像被猛兽追赶一般冲了进来，双眼圆瞪，嘴唇都在哆嗦。
“胜……胜哥！”
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
“西……西比二！
真他妈的是西比二！”
王强跟在后面，张着嘴，像是被抽走了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胜摘下一只耳机，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叫魂呢？”
“我靠！
我靠！
这怎么可能？！”
陈浩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你……你怎么知道的？！”
陈胜坐起身，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点了点。
“逻辑，推演。”
他淡淡地说道：“跟你们这些靠运气的赌狗，不在一个维度。”
话音刚落，隔壁宿舍一个男生探进头来，满脸都是捡到钱的狂喜。
“陈胜！
卧槽，你神了！
我下午听了一嘴，就跟着买了点，一顿饭钱到手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胜预测中开幕战比分”的消息，如病毒般在整层楼迅速扩散。
第二天，波兰对阵厄瓜多尔。
当0：2的比分传来时，陈浩的宿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强的脸色从青到白，再从白到红，最后，他走到陈胜床边，对着床上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嘴里挤出两个字。
“爹！”
宿舍，彻底炸了！
“胜哥！
胜神！
求带啊！”
“下一场英格兰对巴拉圭，买多少比多少？”
“胜哥，你是不是有内部消息？！”
一群人围着陈胜的床，眼神狂热得像在朝圣。
陈胜被吵得头疼，从床上坐起，扫视了一圈众人。
他清了清嗓子，姿态高冷。
“天机，不可泄露。”
见众人面露失望，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想知道，也行。
看我心情。”
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反而更让所有人觉得他高深莫测，深不可测。
晚上，陈胜用王强“孝敬”的一百块，和那个跟风赚了钱的同学“孝敬”的另一百块，请宿舍三个新认的“儿子”在校外小饭馆搓了一顿。
酒过三巡，陈浩和王强己经彻底沦陷。
“胜哥，你老实说，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比跳大神还准！”
陈胜抿了口啤酒，慢悠悠地开口：“这算什么。
我跟你们说，不出十年，你们手里的诺基亚、摩托罗拉，都会变成电子垃圾。
以后的人，出门只带一部手机，吃饭、购物、打车，什么都能干。”
王强哈哈大笑：“哥，你又吹上了！
手机还能干那个？
我这诺基亚还能砸核桃呢！
你说的手机能吗？”
陈胜摇了摇头，笑了。
“记住我今天的话，诺基亚会死得很惨。”
这跨越时代的认知鸿沟，他懒得解释。
回到宿舍，陈浩亦步亦趋地跟在陈胜屁股后面，又是递水又是捶背，谄媚到了极点。
“胜哥，亲哥……您看，下一场英格兰的比赛……给弟弟指条明路呗？”
陈胜擦干手，斜睨着他。
“想知道？”
“想！
做梦都想！”
陈浩点头如捣蒜。
陈胜伸出两根手指，在陈浩面前晃了晃。
“二百。”
陈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友情价。”
陈胜吐出三个字，补充道。
“一分不少。”
说完，他翻身躺回床上，留给陈浩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空气，安静了下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