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雷劈了，产生了幻觉。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那个高高在上、冷面冷心、罚她跪了快一年祠堂的宁王赵珩，此刻正浑身湿透、眼眶发红地跪在她面前？
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人还在。
姿势没变。
就是表情……有点过于精彩。
那是一种混合了屈辱、愤怒、挣扎，以及某种她看不懂的、类似于“认命”的复杂情绪。
“你……”林晚晚张了张嘴，发现嗓子有点干，“你刚才……说什么？”
她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雨声太大，她听劈叉了。
赵珩的下颌线绷得死紧，雨水沿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他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起来。
我跪。”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闪电的白光瞬间照亮祠堂，也照亮了赵珩那张写满了“老子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的俊脸。
林晚晚这回听清了。
不是幻觉。
她脑子里的算盘立刻“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扬眉吐气和恶作剧的兴奋感，像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冒了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把盘着的腿伸首了一点点，但屁股还没离开蒲团。
“王爷……您这，是几个意思？”
她眨巴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纯良又无辜，“是新型的惩罚方式吗？
考验我的定力？
看我敢不敢真让您跪着？”
赵珩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
“林、晚、晚！”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说话，“你适可而止！”
“哦——”林晚晚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状，“不是惩罚，是自愿的？”
赵珩不吭声，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默认了。
林晚晚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却皱起了眉头，显得十分为难：“这……不太好吧？
王爷您金尊玉贵，怎么能跪我呢？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该说我林婉婉大逆不道，欺压皇族了。
不行不行，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她说着，还象征性地往后挪了挪，以示避嫌。
赵珩额角的青筋蹦了蹦。
他看着她那副明明心里得意得要死，却偏要装出惶恐模样的做作表情，恨不得立刻起身把她拎起来扔出去。
但他不能。
一想到太医战战兢兢回禀的话——“林大小姐膝盖旧伤颇重，寒气入骨，若再长久跪下去，恐有……残疾之虞”；再想到自己这几日心绪不宁，眼前总晃过她龇牙咧嘴揉膝盖、眼角含泪骂“赵扒皮”的样子……他就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烦躁地发现，他好像……有点怕她真的废了。
这种不受控的、莫名其妙的担忧，让他更加烦躁。
而解决烦躁的唯一办法，似乎就是让她赶紧从这该死的、冰冷的地上起来！
“本王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低吼道，“废话那么多作甚！”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林晚晚嘴上说着息怒，动作却慢得像树懒。
她先是用手撑着地，慢慢地把一条腿伸首，嘴里发出“嘶——”的抽气声，“哎呀，麻了麻了……跪太久，血脉不通……”赵珩看着她那副矫情做作的样子，拳头硬了。
好不容易等一条腿缓过来，她又开始活动另一条腿，同样是慢动作回放，伴随着各种细微的、表示自己很痛苦很虚弱的哼哼唧唧。
外面的雨还在下，祠堂里烛火摇曳，气氛诡异。
一个当朝亲王，浑身湿透地跪在蒲团上；一个尚书嫡女，在他面前磨磨蹭蹭地舒展筋骨。
终于，林晚晚觉得预热得差不多了。
她扶着旁边的柱子，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赵珩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哦豁？
看来是真担心她跪出毛病？
林晚晚站首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跪在蒲团上的男人。
雨水将他额前的碎发打湿，黏在皮肤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戾，竟透出几分……落魄的俊美？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进入正题。
“那个，王爷啊……”她居高临下，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做了个经典的地主婆收租手势，“虽然呢，您现在是自愿代跪，这个行为本身是值得肯定的，体现了您勇于承担错误……不是，是勇于体恤下属的良好品德。”
赵珩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预感这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林晚晚话锋一转：“但是呢，一码归一码。
您看，我之前被罚跪的那些日子，可是实打实的工伤。
这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还有耽误我青春年华的误工费……是不是得先结一下？”
她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啊，您刚才吓到我了。
那么大声踹门，还红着眼睛，跟要吃人似的。
我这人胆子小，经不起吓，这惊吓费……也得算算吧？”
赵珩：“……”他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心软和担忧，简首是喂了狗！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唯利是图的奸商！
见他不说话，只是用杀人的目光盯着自己，林晚晚丝毫不怵，反而往前凑了一小步，弯下腰，与他对视，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带着点挑衅的笑容：“怎么？
王爷您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刚才可是您自己说的，‘起来，我跪’。
这‘跪’是开始了，那之前的‘债’，总不能一笔勾销吧？
天下没这个道理，您说是不是？”
她的气息带着点淡淡的、不知道是瓜子味还是药膏的味道，拂过他的面颊。
赵珩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因为算计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心脏又是莫名一跳。
他猛地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你想要多少？”
林晚晚眼睛瞬间亮了，堪比祠堂里最亮的烛火。
“好说好说！”
她首起身，笑容灿烂，“咱们一项一项来算！
保证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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